第十七章 素心-《公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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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規矩說,今日陳季淳的舉動確實無禮,他跟首輔大學士同住在距離宮城不遠的烏衣巷,卻讓心腹趁著夜色潛入楊公府邸,甚至出手打昏了楊府的管家,硬生生把這位處變不驚的老大人從護衛森嚴的府宅中悄然劫了出來,在路上才解釋說是陳家四爺相請,否則楊之清只要揚聲呼喝兩句,京都城里晝夜巡邏不停的玄武營甲士就會蜂擁而至。
楊之清擺擺手,端起茶碗嗅了嗅,對青山雪頂的味道很是滿意,“無妨,小心駛得萬年船。”
自知舉止孟浪的陳季淳這才松了一口氣,“楊公,蔣大學士···”
首輔大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蔣之沖的心思,老夫最多也就能看出三分來,此人到底居心如何,只有等水落方見石出,不能心急,誰先急了誰就落在下乘,目前他在朝堂行事還算規矩,且看看再說不遲。”
陳家四爺若有所思唔了一聲,楊公主動問道:“無雙請旨北上雍州,是誰的主意?”
陳季淳頓了一頓,“您老見過的,是那位姓賈的書生。”
楊之清慢慢吹著碗里的茶水,青山雪頂這種名貴好茶也不免有茶葉碎屑漂在水面上,“老夫記得是叫做賈康年。依你看,此人如何?”
前不久剛得了爵位封賞的禮部右侍郎微微皺眉,思忖片刻才謹慎道:“此人有走馬觀碑過目不忘之能,沒考中過功名是一回事,夸一句學富五車倒不為過,一貫對讀書人沒有好臉色的無雙,對他卻很是敬重,每逢提及必然口稱先生。我琢磨著,司天監能有一兩個知書達禮的在那混賬小子左右幫襯著,不是壞事。”
淺淺呷了口茶水,楊之清抿著嘴,似乎是在回味這種唇齒留香的美妙感覺,戀戀不舍地將含在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才開口道:“老夫畢竟是老了,到了這種歲數就開始越發感念舊情,行事總不如年輕人干凈利落直截了當,僅憑他能力勸無雙去雍州,賈康年就是個可用之才。”
陳季淳看似不置可否,實際上在反復回味楊之清話里的意思。
做官做得久了,哪怕兩人彼此都把對方看做是值得托妻獻子的仁人義士,也要講究個話說七分留白三分的方式,楊之清的話沒有模棱兩可,意思大抵是說賈康年勸說陳無雙去雍州的決定,至少在高屋建瓴的首輔大人看來是正確的,話里的些許遺憾意味,則應該是楊之清感慨自己終究狠不下心去行事。
陳家老公爺至死沒有等到景禎皇帝的援兵,弼星隕落的那天就冷了楊之清的心。
做到位極人臣的當朝首輔,楊公既希冀龍椅上的會是一個明君,又怕那人真的會是一個乾綱獨斷的明君,這種心理說起來好像很矛盾,其實在魚龍混雜的官場上廝混幾年就能感同身受,儒家圣人說民貴君輕,天下的讀書人總會拿著這句話當倚仗,在雞蛋里挑骨頭,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如太祖皇帝,史書上也留下過幾點污跡。
所以啊,互相看不起的江湖和士林都沒意識到,兩者都不在意誰做皇帝。
百姓很寬容,只要能吃得飽、穿得暖就會安安分分,哪怕日子過得清苦一些也不打緊;讀書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很寬容,只要能踏踏實實為百姓做些事情,哪怕私德有虧也無礙大雅,國子監祭酒顏書暉喜好男風的隱晦事情被陳無雙鬧得滿城皆知,可見著這位皓首窮經的老夫子,是個讀過幾天書的就得恭敬行禮問好。
陳季淳摸清楚楊之清的態度,又添上一句,“無雙說,那位賈先生胸有十萬甲兵。”
首輔楊公一笑置之,上一次聽到這種贊譽,還是他恩師程公在平定景禎初年的朝堂黨政之后,先帝景禎親口在保和殿上夸贊的話,一個字都不差,說程公胸有十萬甲兵,有他在一日,大周盡可以高枕無憂。
“無雙有沒有說過,他打算怎么處置涼州的禍亂?”
楊之清這一問理所當然,當時謝逸塵被斬殺的消息傳回京都城,兵部尚書衛成靖曾私下里跟首輔大人推心置腹談過幾句,說陳無雙應該趁著此時邊軍群龍無首,再挾威擊殺柳同昌,能做成這件事的話,下一步就能逐步分化邊軍,收攏為己所用,郭奉平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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