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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小六唯唯諾諾連聲稱是，他可不知道，這位謝志乾麾下修為出眾的一營副將，是發(fā)覺了鐵匠鋪子連接后院的那處窄門大白天緊閉著，以為龔小六藏了個姑娘在里面，才故意這么說，本意是讓姓龔的鐵匠不要因為纏綿床榻耽誤了正事，多說兩句，卻讓后院里屏息靜聽的楊長生駭然不已。

    出身于北境邊軍的靖遠將軍對柳同昌極為了解，那該死的胖子為人膽大心細，否則也不會被謝逸塵委以重任，每年雍州都督回京述職都是由副將代替，這是各州都督里可是獨一份的特權(quán)，在大周兵部衙門看來，柳大胖子的品級雖然低了些，但分量反而要比其余一州都督都重。

    好色歸好色，柳同昌在雍州輔佐謝逸塵的二十余年里，從來沒有因為女子耽誤過事兒，在他眼里生得再美的姑娘也僅僅是一樣玩物罷了，甚至曾有意引狼入室，讓在北境邊軍中聲名狼藉的兔兒爺謝蕭蕭霸占他幾個寵妾。

    柳同昌是愿意跟楊長生這樣在軍伍中威望極高的將領(lǐng)深交的，要不然武威城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營官也不會在謝逸塵身死之后，仍然聽從他一人調(diào)遣，但平心而論，楊長生對他有些敬而遠之的畏懼，總覺得這大胖子的心思深如萬丈之淵。

    這樣的人，居然最后死在一個女子手里！

    楊長生立即就想到了那個女子是誰，除了如今已經(jīng)身在井水城官衙的柳卿憐之外，天底下只怕再沒有哪個女子能做成這件事情并全身而退了，名義上統(tǒng)領(lǐng)大周西花廳密探的明妍公主，在江湖人看來就是個笑話。

    盡管如此，楊長生還是心潮起伏，對柳卿憐的認識更加深了一層。

    那位副將走后，龔小六很快就來到后院，不等他張口，楊長生就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外面的簡短談話，現(xiàn)在由不得不謹慎了，他隨手墻角撿了根已經(jīng)鍛造好的短槍，用槍尖在地上寫字，整整寫了上下幾行，百十字。

    大意是說，如果副將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那么現(xiàn)在謝志乾一定會把精力放在如何奪回清涼山兵權(quán)上，一時顧不上配合漠北妖族圍殺已然是甕中之鱉的陳無雙，楊長生要盡快把這個消息傳去雍州，然后搶在謝志乾之前，試著收攏武威城的兵力。

    柳同昌這一死，武威城正是可以趁虛而入的時候，為免有人再次站出來擁兵自立或者是被郭奉平撿了便宜，楊長生越快動身越好，這其中有個旁人不具備的優(yōu)勢，原本聽命于柳大胖子的那些將士是雍州明面上的二十萬兵力，在這之中，撥云營營官有相當可觀的威望。

    龔小六看著楊長生很快就用鞋底把地上的字跡抹去，神情肅然，先是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頭頂上一輪日頭，旋即張開雙手十指，想了想，又單獨豎起右手食指、中指。

    意思很明確，到今日天黑，鐵匠鋪子最多能交給楊長生十二桿短槍。

    想要殺出城去的靖遠將軍眼神決然，點點頭，夠不夠用也就這十二桿了，再等下去，遲則生變反而不美，要來一塊磨刀石，開始坐在院子里默默打磨槍頭，噌噌沙沙的聲響，聽著讓人心里平靜而安詳。

    龔小六咬了咬牙，返回鋪子里掄著鐵錘叮叮當當，能多給楊長生一桿短槍，或許他最終能成功活著殺出城去的把握就大一些，這是除了師娘調(diào)教出來的信鴿之外，他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其余幾位鐵匠似乎也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沉重氣氛，一言不發(fā)悶著頭各司其職。

    臨陣磨槍的楊長生強迫自己不停的思考，這樣才能不至于生出緊張怯戰(zhàn)的情緒。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抱著破釜沉舟的打算去拼命，只是今夜即將要面對的局面，跟以往在北境統(tǒng)領(lǐng)撥云營對抗妖族雜碎時截然不同，他身后不會有可以托付性命的同袍手足，也不會有城墻上借著長明燈光亮傾斜而下的箭雨，能倚仗的只有自身修為。

    像是一條在驚濤駭浪中孤獨前行的小船。

    說不緊張是假的，楊長生很清楚，這次能否成功八成是取決于他殺人的速度，一旦深陷苦戰(zhàn)就是萬劫不復(fù)，井水城的精銳甲士會往他要突圍的西門處越聚越多，密集的箭矢中想要御空沖出去幾乎是必死無疑的結(jié)局，所以要靠兵刃殺出一條血路，靠著雙腿走出城門才能天高海闊。

    井水城規(guī)模不小，大約居于城池正中的鐵匠鋪子往西再走四五里才是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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