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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珍推著輪椅進了超聲室，檢查醫(yī)生見了道：“把人扶起來躺床上，要查哪兒啊？”

    宋玉珍忙道：“哦，不是的醫(yī)生，不是我女兒查，是我查。”

    原來，宋玉珍是要給自己做個超聲檢查，醫(yī)生又道：“那行，你躺上來，要查什么地方？”

    宋玉珍坐上了床，解開外套，掀開里面的秋衣，指了指右腹部：“就是胃、膽和胰臟這塊地方，最近老不舒服。”

    說著，宋玉珍躺了下來，醫(yī)生在她的腹部涂上了一些耦合劑，冰冰涼的，接著用探頭開始進行檢查。

    胡楠就待在門口的位置，眼神呆滯地望向宋玉珍，十五年了，她一直都是這樣。

    能吃，能睡，能有一些簡單的反應(yīng)，可不會說話，不能活動，智力相當于一個兒童。

    宋玉珍做著檢查，眼睛卻一直盯著女兒，這個曾經(jīng)活潑、可愛、美麗的女孩子，如今卻是個頭發(fā)稀疏，眼歪口斜，身材變形的癱子。

    丈夫十年前去世后，宋玉珍就和女兒相依為命，靠著微薄的退休金，國家和學校的補助艱難度日。

    她已習慣了照顧癱瘓的女兒，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一天天的老去，她知道自己陪伴女兒的日子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最近她的腹部時常出現(xiàn)疼痛，吃了點腸胃藥并沒有起效，便拜托醫(yī)院認識的醫(yī)生，到這里來檢查一下。

    如果超聲查不出什么問題，待會兒她還要去做個胃鏡，聽說胃鏡做起來很難受，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宋玉珍這么想著，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毛病，這些年來她過得小心翼翼，生活非常健康規(guī)律，想著能活長一些，能更多地照顧女兒。

    除了她這個當媽的，不會再有人去照看胡楠了。

    檢查很快結(jié)束了。

    醫(yī)生給了宋玉珍幾張褶皺紙，讓她把肚子上的耦合劑擦一擦，道：“最近覺得身體有沒有什么異常？吃飯，大小便都怎么樣？”

    宋玉珍一邊擦著肚子，一邊回道：“最近胃口一般吧，有點腹瀉，人瘦了，但我最近吃的也不多。”

    醫(yī)生點點頭，在鍵盤上敲打了一會兒，寫好了超聲檢查報告，然后轉(zhuǎn)過身對宋玉珍道：“我看了一下，你的胰臟上可能有腫瘤，懷疑是胰腺癌。你最好去腫瘤科掛個號，做進一步的診斷和治療。”

    醫(yī)生的話鄭重而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可在宋玉珍的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靂。

    接過醫(yī)生遞來的檢查報告，那些影像她看不明白，但文字她能看懂。

    “腺管上皮導(dǎo)管腫瘤…胰腺癌……”

    “醫(yī)生，我…”

    宋玉珍還想說什么，醫(yī)生打斷了她：“去腫瘤科掛個號，找專家好好看看吧，你這個腫瘤已經(jīng)很明顯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做個CT，進一步確診。你這個，要加緊治療啊。”

    醫(yī)生的話依舊平淡，甚至于帶著一絲冷漠。

    并不是因為她真的冷漠，而是在醫(yī)院這樣充滿絕望的地方，給人任何一絲希望，帶來的往往是更大的絕望。

    倒不如冷淡一些，讓每個人去自己接受自己的命運。

    宋玉珍離開超聲檢查室的時候，差點忘了推女兒的輪椅，等她反應(yīng)過來，甚至已經(jīng)走出超聲室好幾米，護士推著胡楠出來喊她，她才反應(yīng)過來。

    推著胡楠，她像往常一樣，從醫(yī)院的另一個門出去，來到農(nóng)貿(mào)集市，買了點蔬菜，還買了些牛肉，買了只老母雞，一條魚。

    店里的老板都認識宋玉珍和她的女兒，知道她家里的情況，有些和善地和她打著招呼，有些送了她點小蔥、雞蛋。

    宋玉珍看上去和平時一樣，向他們表示感謝，還拉幾句家常，臉上露出自然而隨和的笑容。

    有人常說，生活對人愈是殘忍，人愈是要微笑面對，那些苦難總有一天會被感化。

    其實這完全是放屁，宋玉珍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點，可她習慣了，習慣用笑容掩飾無奈的人生和悲劇的命運。

    如果笑就有用，人類便不會有那么多眼淚了。

    宋玉珍沒有哭，買完菜的她推著女兒回了學校，他們住的地方是學校的老家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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