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扶著旁邊的骯臟巷壁的神野,用力吸著氣。 盡管每吸一口氣,被斬傷的左肺都傳來讓神野感到幾近昏厥的劇痛,但神野還是強忍下了這股疼痛,繼續用力地吸著氣。 不吸氣的話,那股缺氧感只會令他更加難受。 然而……不論神野怎么用力吸氣,他都感覺無法將氣給吸滿。 倒不如說,好像越是吸氣,神野就感覺能吸上來的氣便越少。 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神野不再昂著頭,他將腦袋耷拉下來,將腦袋垂在自己的胸前。 這樣的動作,令神野不得不看見自己胸前的那條巨大創口。 ——可惡啊……竟然……通過觀察我的影子……來破解我的秘技…… 雖然只看到了一瞬,但神野確信自己并沒有看錯——在青登主動沖向打算用“秘技”來了結這場決斗的他時,青登并沒有在觀察他身體的動作,而是在觀察他月下的影子。 他是為了不讓對手發現他是使用何種技巧來令攻擊距離變長的,才在使用“秘技”時采取那種能將刀和雙臂隱在身后的架勢。 結果青登硬是靠著觀察他月下的影子,根據他手部影子的變化來預判他出刀的時機,最終成功地躲過了他的秘技并順勢給予了他致命的一擊。 ——可惡……!可惡啊……! 神野憤懣、不甘地好想發出震天的嘶吼。 為了今夜,為了徹底毀滅江戶的居留地,他做了如此多的準備。 向走私商人購置大量火油。在從走私商人那兒買來的這些火油皆因狐小僧與貓小僧的活躍而化為烏有后,就轉而向羅剎買火油…… 為了順利地將火油運進居留地,綁架了夏目崇八郎的女兒夏目月…… 為了弄清楚居留地的建筑布局;弄清楚參加布萊特舞會的宴客們的名單;弄清楚居留地的護衛們的屯所都在何處,特地花重金和住在居留地的蘭方醫:花田七郎展開交易。他們出錢,花田七郎依靠自己的身份優勢來幫他們弄來這些寶貴的信息…… 做了如此多的準備,就為了在今夜一舉完成“毀滅江戶居留地”的夙愿。 結果,就因為橘青登……又是因為這個國賊,他們再一次地大敗虧輸。 這一次,不僅全組上下損失慘重,就連自己也性命難保…… “咳咳……!” 喉嚨已經咳到沙啞,咳到快沒有知覺。 手腳從剛才起,就冷得像浸泡在冰水之中。這股冷意此時開始沿著他的四肢逐漸遍及他的全身,神野冷得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腦袋發暈……且越來越暈,暈到都快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神野完全是憑著一股“不想死,我要活下去”的意志力,強行拖著殘軀一直堅持逃跑到現在。 但意志力再怎么堅強,也終有極限。 神野的右腳突然絆到了腳下地面的一塊凸起物,朝前跌了個狗吃屎。 這塊絆倒神野的凸起物,對神野而言,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重重摔倒在地的神野,雙手撐地,試圖起身,但不論怎么努力,都沒法再站起身。 “到此……為止了嗎……” 盯著鼻尖前方的地面,神野深吸了口氣,拼盡最后的一點力氣,在地上屈膝正坐,拔出身上僅剩的一把武器——腰間的脅差的同時,拉開上身和服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肚腹。 ——既然已經必死無疑了……那就像個真正的武士一樣,漂亮地切腹自裁吧…… 神野將自己的腰桿努力挺直,右手握脅差,將平放的脅差刀尖對準自己的左側腹,臉上露出洋溢著悲壯感的表情。 ——如果是切腹自裁而亡……那我也不枉武士之名了! ——如此一來,那我也能算是雖敗猶榮。 ——就依照著我一直以來的夙愿,直接來個三文字切吧! 除了最普通的“一文字切”之外,還有許多其他類型的剖腹法,比如:“十文字切”、“三文字切”。 三文字切:顧名思義,就是在肚子上橫切三刀,直接切出一個“三”字的剖腹法。 因為實在太過痛苦,所以從剖腹這種喪心病狂的自裁方式出現至今,沒有任何一人成功完成“三文字切”。 一直自認為“真正的武士”,以武士道來嚴格規范自身的神野,一直很憧憬“三文字切”。 在許久之前,神野就認定:若是有人能夠完成“三文字切”的話,那此人將是武士中的武士、武士們的典范! 于是乎,神野暗自下定了一個決心:倘若在未來的哪一天,自己需要剖腹了,那他一定要挑戰這個從未有人能成功過的“三文字切”! 下定“切腹以明志”之決心的神野,決定要一氣呵成地在自己的肚子上劃拉出筆直的三刀。 然而……就在神野將脅差的尖銳刀尖貼近左側腹,肌膚感受到刀尖的冰涼后,神野的動作忽地頓住了。 ——將刀扎進肚子,把肚子劃開……這一定很痛吧…… 神野咬咬牙,暗罵了一聲,然后一邊努力放空腦袋,試圖摒棄掉腦海內的這些混亂想法,一邊右手使勁,想一鼓作氣地將刀扎進肚子。 可他不論怎么使勁,不論怎么提聚心身,就是沒法將刀捅進自己的肚子里。 肚子被劃開的劇痛;內臟流了滿地;剖腹時是不能喊痛的,自己必須要強忍疼痛,面不改色、哼都不哼一聲地將肚子給漂亮地切開;身邊沒有介錯人,自己必須得在肚子被切開的劇痛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這些想法,這些自己若是剖腹了將會變成怎樣的想象,紛至沓來地涌上神野的腦海。 神野臉上的洋溢著悲壯感的表情不見了。 悲壯感變為了恐懼與瑟縮,冷汗浸濕了他的整張臉。 右手開始打顫……手里的脅差跟著右手掌一起發顫。 最終,在反復地猶豫、掙扎了約10秒都不到的時間之后,神野將持刀對準自己右側腹的右手用力甩開,讓鋒利的刀尖離自己的肚子遠遠的。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倏忽間,神野突然聽到前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以為是追兵殺過來的神野,連忙扭頭朝前方看去。 來者,不是青登、木下舞或全副武裝的官差。 而是腰間都佩著刀,頭發凌亂不堪,身上衣服都穿得歪歪斜斜,流里流氣的2個浪人。 這倆浪人的臉都酡紅得厲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們身上的酒臭味。 在神野看向他們時,這倆醉醺醺的浪人也發現了神野。 看到神野渾身是血的模樣,2名浪人因受到驚嚇而打了個激靈,酒都醒了大半。 “救、救救我……” 就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看見了救世主一般,在發現來者不是官差后,神野立即露出希冀的表情。 “救我……帶我去……醫館……事后……我定……不吝謝禮……” 神野將本打算留作來剖腹的力氣,統統集中到喉嚨的聲帶,對這2名浪人發出卑微的央求。 乞求著這2名浪人救他一命。 然而,這2名浪人完全沒有在聽他在說些什么。 這2名浪人,現在都直勾勾地盯著神野右手中的脅差。 眼瞳中,閃爍出毫不遮掩的貪婪之光。 神野的2把佩刀都并非凡品,都是在市場上沒個幾十兩金都買不下來的珍品。 看出神野手里的脅差并非什么便宜貨的這倆武士非常有默契地對視一眼。 然后一邊獰笑著,一邊靠近神野。 “喂,你。”其中一人用粗暴的口吻,趾高氣昂地對神野說。“我等乃攘夷志士!為實現‘攘除天下夷狄’的大業而特地遠赴現在已經被大量夷狄給入侵的江戶。” 另一人接過話茬,并抬起手拍了拍左腰間的佩刀: “若想攘夷,沒個趁手的武器可不行。” “所以,足下,請你資助一下我等,為我等的攘夷大業貢獻出您的一點心力吧!” 話說完,不待神野進行回應,這倆人便像是餓虎撲食一般一擁而上,搶走神野手里的脅差,然后急匆匆地揚長而去。 “嘶……真是一把好刀啊。” “應該能賣個20兩金吧。” “我們明天把這刀拿到當鋪去賣吧,嘻嘻嘻,未來幾個月的酒錢有了。” “喝什么酒,等把這刀賣了,我們直接去吉原玩。” “好啊好啊。” …… 二人的身影隨著他們得意洋洋的話音一起一點點地飄遠,最終在神野的眼前徹底消失。 神野呆呆地看著這倆浪人消失的方向,恍惚了幾秒后,五官中擠出強烈的屈辱和憤懣。 他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想要去追那倆人。試圖起身的同時,張了張嘴,想要發出大喊。 結果,他剛將他的腰給猛地挺直,一股激烈的眩暈感便如一柄重錘襲向他的腦袋。 突然做出激烈的動作……令他這具本就已經殘破不已的身軀,終是不堪重負。 先是眼角出現黑點,在發現這抹黑點時,這抹黑點已經飛速擴張到他的整個視野,令他的眼前一片黑,什么也沒法再看見。 緊接著,聽覺、嗅覺、觸覺等諸項感官逐一消失。 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神野,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正在往下方的黑暗墜去。 一直墜……一直墜…… 一直墜到黑暗的最底層之后,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東西。 武士們的佩刀被譽為“武士的靈魂”。 而這名一向自詡為“真正的武士”,喜歡拿武士道來要求自己和別人的武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人搶走了自己的佩刀。 又過了片刻,又是一串腳步聲朝神野這邊逼近。 是4名手持火繩槍的火付盜賊改的官差。 “發現尸體了!” “是那個神野辰五郎的尸體嗎?” “不知道。” “這條巷子那么暗,看都看不清楚,先將這具尸體拖出去吧!” “好。我抓左腳,你抓右腳。” 如同拖著什么垃圾一樣,這4名火付盜賊改的官差用著相當粗暴的動作,合力將神野的尸身給拖離了小巷…… …… …… 10日后—— 萬延元年(1860年),6月1日—— 江戶,仁醫堂,青登的病房—— “嘶……北方先生,請您小力一點……”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