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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黑暗籠罩著訓(xùn)練基地，一片寂靜。宿舍里，女隊員們都睡得很熟。曾紫陌躺在床上，望著頭頂?shù)匿伆澹蹨I不斷地滑落下來。謝思瀟跳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曾紫陌床邊，月光下，曾紫陌強忍著擦了擦淚水：“你……你怎么不睡？”謝思瀟看著她：“咱們出去走走吧。”曾紫陌輕輕搖了搖頭，謝思瀟將她一把拽起來，低吼道：“憋在心里是不行的！”曾紫陌淚眼婆娑，猶豫地點點頭。

    機場上空無一人，只有靜靜的風(fēng)聲穿堂而過。謝思瀟松開手，看著曾紫陌：“這兒沒人，你想哭一場，可以放開了哭！”曾紫陌淚眼看著謝思瀟，搖頭。

    “哭出來吧，你需要發(fā)泄?！敝x思瀟說，“我能體會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你這樣憋在心里會很難受?！痹夏斑€是搖頭：“好多事你不會理解的。”

    “我怎么不理解？我雖然比你小，但我也是女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不就是十年前的一場錯愛造成的遺憾嗎？不就是在你企圖挽回這個遺憾的時候，又出現(xiàn)了什么夏老師嗎？”曾紫陌睜大眼睛看著謝思瀟，謝思瀟問她：“干嗎這么看著我？”

    “是的，你說的都對。”

    “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不哭了，哭不出來了?！?

    “我說，你要真哭不出來，那就去戰(zhàn)斗吧！”

    曾紫陌愣住了，一臉詫異：“戰(zhàn)斗？和誰戰(zhàn)斗？”

    “就像你那天鼓勵我那樣，向自己的命運戰(zhàn)斗！向曾經(jīng)的遺憾戰(zhàn)斗！先戰(zhàn)勝自己，再去戰(zhàn)勝愛情！我要是你，寧可被愛情撞得頭破血流，也絕不會流一滴傷心的眼淚?！痹夏绑@訝地看著謝思瀟，謝思瀟目光閃爍，“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媽說的。我媽和我爸當年離婚，這事兒你知道，離婚的原因和你差不多，她沒有找到一個真正愛的男人，錯過了太多。所以她一直很后悔。她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小，理解不了，現(xiàn)在我理解了。只可惜，她沒你這么幸運，早早地走了，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黑夜里，謝思瀟心酸地嘆了口氣。

    “那你找到你愛的男人了嗎？”曾紫陌問她。謝思瀟一愣，有些慌亂地瞥了一眼曾紫陌：“我……我當然還沒有了！我這樣的，一般的男人扛不住?！痹夏靶ΑＶx思瀟看她：“你……你笑什么？”曾紫陌還在笑：“你的愛情很單純，已經(jīng)看見了幸福的未來。”謝思瀟有些慌亂，掩飾地說道：“誰啊，你說的什么?。俊?

    “我說的什么，你自己知道?！?

    謝思瀟一臉慌張，突然反應(yīng)過來：“哎？不對呀！我是來開導(dǎo)你的，怎么說著說著跑題了？”曾紫陌笑著看著她，由衷地說：“謝謝你，蜘蛛蟹?！敝x思瀟一愣。曾紫陌握著她的手：“我本來心情特別不好，聽你這么一說，我心里舒服多了?！敝x思瀟笑：“哈！你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果然，人是最沒品的！看見別人郁悶，自己就不郁悶了！”曾紫陌一揚頭：“怎么樣？來個沖刺？”謝思瀟不屑地：“你跟我比呀？”曾紫陌笑：“怎么？嫌我老了？”謝思瀟做好準備：“你老什么呀，別那么不自信?！痹夏靶?，兩人大喊著沖出去。

    此刻，高勝寒無力地坐在沙發(fā)上，一陣敲門聲響起，高勝寒一愣，起身開門，只見崔華盾拎著塑料袋站在門口。高勝寒有些意外：“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崔華盾進門，把東西放在茶幾上：“知道你沒睡呢，也肯定沒吃晚飯。給你帶過來，順便陪你聊聊天?！备邉俸嘈?，兩人相對而坐。

    崔華盾從袋子里拿出一瓶二鍋頭，高勝寒一愣：“你怎么喝酒了？這不是你的作風(fēng)?！贝奕A盾笑：“怎么？你要舉報我??？專門給你買的?！?

    “戰(zhàn)備值班部隊……”

    “戰(zhàn)備值班部隊的值班官兵不許喝酒，那是在營房里面值班的時候，今天又不是你和我值班，我們又不在營房。這是在你家，休息時間，喝一口緩緩?！?

    高勝寒接過二鍋頭，咬掉瓶蓋，大口地喝著。崔華盾沒說話，默默地看著，也打開了一瓶，喝了一小口：“我不可能像你那么喝，抱歉了?！备邉俸豢跉夂攘诵“肫浚郛斠宦晫⒕破糠旁谧郎?。他長出一口氣，眼淚在打轉(zhuǎn)，高勝寒囫圇著抹了一把臉。崔華盾看他：“想哭就哭出來吧?！备邉俸噶酥概P室，崔華盾明白了，苦笑著：“這有孩子跟沒孩子就是不一樣?！备邉俸畨旱吐曇簦骸拔覀冃↑c聲，她睡得不沉?！?

    崔華盾嘆了一口氣：“你還能瞞她多久？”高勝寒痛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欺騙真的是很不好的體驗，每分每秒我都擔心會穿幫，每分每秒我都提心吊膽……我欺騙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是我這一生都不應(yīng)該欺騙的人，我承受著煎熬，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有時候我覺得她已經(jīng)知道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對，自己也在學(xué)著欺騙她自己，我更不能去戳穿這個美麗的謊言?！?

    “謊言再美麗，也終究是謊言?！贝奕A盾說，“就好像肥皂泡，在陽光下多姿多彩，但是早晚有破碎的一天。那一天，她可能受到的傷害更大?！备邉俸徽f話。崔華盾看著他：“你不能再這么欺騙她，已經(jīng)到了瞞不住的時候了。”

    “……為什么瞞不住？”

    “你自己知道?！?

    “因為曾紫陌？”高勝寒說。

    “你嘴上可以不承認，你心里已經(jīng)在呼喚她的名字?！贝奕A盾喝了一口酒。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

    崔華盾苦澀地笑：“世界上，還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嗎？”

    “你了解的，是過去的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和我都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都在部隊這么多年，好些話非得明說嗎？”

    “你什么意思？”高勝寒問。

    “那個女老師是怎么回事？”

    高勝寒沒說話。

    “怎么了？不肯告訴我嗎？”

    “你跟蹤我？”

    崔華盾搖頭：“沒有，我怎么可能跟蹤你？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我能跟蹤得了你嗎？”

    “你怎么知道的？曾紫陌告訴你的？”高勝寒問。崔華盾搖頭：“她什么都沒說，我也很久沒有和她單獨見面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這兒多少年了？這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

    高勝寒苦笑：“她是藍妞的班主任?！?

    “你的什么人？”崔華盾追問。

    “不是我的什么人。”

    崔華盾凝視著高勝寒，高勝寒有些發(fā)毛：“能不能別這么看著我？我欠你什么嗎？”崔華盾苦笑：“你什么都不欠我，是我欠你。”

    “你到底想表達什么？”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很亂，但是已經(jīng)到了決斷的時候了。紫陌，那個女老師，你注定要選擇一個?！?

    “我還有自由吧？沒有到你替我做主的時候吧？”

    “我相信不管她們哪一個，都會對藍妞視如己出，你和藍妞也會幸福的。但是你不能這么吊著，你必須要選擇一個。”

    “我哪個都不想選。”

    “為什么？你還有別人？”

    “我誰都沒有，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既然誰都沒有，我建議你選曾紫陌！”

    高勝寒嘆息：“老天爺，她又不是商品，可以被你推薦，讓我隨便選！”崔華盾有些感慨：“以前，我們都曾經(jīng)做過錯誤的抉擇，為了那個錯誤的選擇，我們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現(xiàn)在到了彌補這個錯誤的時候了，勝寒，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們兩個——只要你松嘴，我去跟她說！我負責把她拿下！”高勝寒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贝奕A盾低吼：“到底復(fù)雜在哪里？你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女兒？你也知道這早晚會被拆穿的，無非是早晚！”

    “是心境?！贝奕A盾一愣。高勝寒說，“心境，心境和過去不一樣了。我們都走過太多的艱難坎坷，回到原點的你我她，都不是原來的自己，每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如果感情的事那么簡單，當初我們就不會做出那個選擇?，F(xiàn)在探討錯與對，都是事后諸葛亮，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青春，不管是遺憾還是缺憾，都已經(jīng)走過去了。我們回不去過去的心境，再面對過去的情感，沒有人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這真的不是單選題?！贝奕A盾看著他：“你說得沒有錯，但你應(yīng)該明白，紫陌的心里，一直是你！”

    “我心里也一直是她。”高勝寒迎上崔華盾的目光，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一片安靜。高勝寒看著他：“我不想騙你，我也不能騙自己，我心里也一直是她。但是我現(xiàn)在沒辦法解決面前的困境，這又不是打仗，把敵人殲滅了就行了！這是人生，各種情感交織起來，像枝蔓一樣盤根錯節(jié)，動哪根都會疼，是真的心疼?！?

    “你愛那個女老師？”崔華盾問。

    “怎么可能呢？”

    “我明白了，又繞回來了。你心中最疼的那根藤，是你繞不過去的藤——你的女兒，你不想傷她的心，一點都不想，所以你選擇自己疼?！备邉俸徽f話。崔華盾嘆了口氣：“我沒有孩子，我暫時不能體會你的這種疼，但是我能理解。喝酒吧?！?

    “謝謝你?！备邉俸e杯，兩人相視而笑，笑出了聲，眼淚卻又出來了。

    其實女人這種動物是需要降服的，越優(yōu)秀的女人越難降服，只有更優(yōu)秀的男人才能成為她的男人。但是女人這種動物一旦被降服，那么就是死心塌地。那么，男人和女人之間，才是戰(zhàn)爭呢！——更何況還是兩個那么優(yōu)秀的男人！

    天邊，一聲悶雷宣示著暴風(fēng)雨即將到來，兩個像山一樣強壯的大男人，借著酒勁，都哭了起來。

    2

    機場上，霹靂火的旗幟在飄舞，直升機正在進行飛行訓(xùn)練，不停地在機場上起降。一輛越野車停在旁邊，高勝寒戴著墨鏡坐在越野車上，看著直升機時起時降。學(xué)員們背著背囊，全副武裝地在跑5公里武裝越野。曾紫陌在隊伍當中，聲嘶力竭，不時跌倒在地。高勝寒轉(zhuǎn)臉看她，曾紫陌也看見了他，繼續(xù)嘶啞招呼著大家前行。墨鏡下，一行眼淚悄然滑落，高勝寒深吸一口氣，掛擋，踩油門，越野車高速離去。

    旅部辦公室，高勝寒筆直地戳著。王浩看他：“你真的要這么干？”

    “還得您的批準。”王浩猶豫著，高勝寒目不斜視，“戰(zhàn)爭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如果只是為了業(yè)績好看，那我就是糊弄您，糊弄飛虎旅，糊弄軍區(qū)和總部首長?！?

    “干吧，我批準。”

    “是?！备邉俸志炊Y，轉(zhuǎn)身出門。王浩看著高勝寒的背影，苦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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