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春日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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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望的葬禮一結(jié)束,令嘉當(dāng)夜就生了場大病,體溫竄到華氏104度居高不下。
這場高燒早有端倪,無非是強撐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而已。
三十多個小時滴米未進,令嘉唇色蒼白干裂,連喂到嘴邊的溫水都吞咽困難。
黎明前,公寓那位護工出身的愛爾蘭傭人黛西又給她扎了一劑退燒針,奶媽連塞帶灌地喂了些流質(zhì)食物下去,冰毛巾渾身反復(fù)擦拭皮膚許多遍,溫度才開始緩慢往下降。
約摸是燒退了,奶媽絮絮叨叨的勸慰總算逐漸清晰起來,落了幾句進令嘉耳朵。
“……小八,好孩子,要打起精神來,你父親最牽掛你,你得讓他放心。”
她閉著眼睛渾渾噩噩在奶媽懷里換下喪服,聽見這句,眼淚又悄無聲息從眼尾滑入鬢角。
令嘉上一次面臨死別,還是剛出生那會兒,沒睜眼,親媽就因為羊水栓塞難產(chǎn)走了。
除了照片上定格的影像,她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只知道在搶救室匆匆相處的幾分鐘里,她給自己取了個小名叫“小八”,因為那天是臘八。
沒多久,令炳文請了個新加坡籍女傭給女兒做奶媽,奶媽24小時屁股后頭跟著把令嘉帶大。
眾星捧月的寶恒大小姐,無論是虛偽的恭維還是善意的疼愛,她擁有的實在太多太多,沒什么機會因為生母的缺席而傷心。
這次卻不同。
從十三歲來到倫敦起,令嘉認識沈之望七年,幾乎貫穿了她生命三分之一。
中學(xué)時代,沈之望念的公學(xué)和令嘉的女子中學(xué)距離很近,每逢假期,他們就像兩只放風(fēng)的鳥兒在泰晤士河邊相聚。
她陪他練琴,而他在她咬破筆頭想答案的時候,找借口將她家庭教師那里解放出來。年輕的情侶手牽手漫步走過倫敦塔橋,在千禧之輪劃過天際那一刻擁吻。
那些記憶太美好也太深刻,失去的時候,才如抽除肋骨一樣痛徹心扉。
令嘉不敢多想,只努力抓緊涌進耳朵那幾個字。
打起精神來……她還有父親要管。
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好像就真的有了力氣一般。
整夜的高燒和脫水使令嘉虛弱乏力,呼吸氣短,但此時的她終于不得不正視當(dāng)下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
就在昨天葬禮開始之前,父親的特助陳東禾從國內(nèi)打來了一通長達半小時的越洋電話,通知她家里的生意出了問題。
她的父親,寶恒董事長目前已經(jīng)中風(fēng)入院,公司財務(wù)目前正被外部介入調(diào)查。
這家近乎壟斷國內(nèi)十年院線的龍頭企業(yè),即將面臨進入破產(chǎn)重整程序。債權(quán)所有者即準新東家,是一家英資銀行控股的繪真集團。
令父的意思,倫敦肯辛頓的宅子,還有幾處房產(chǎn)早年都已經(jīng)記在令嘉名下。
他還在合宜銀行留了一筆不菲的信托,要女兒拿著這筆錢在劍橋把書念完,好好過自己的人生,不必回國淌渾水,以免這筆額外的資產(chǎn)進入清算。
令嘉含著金湯匙出生,是父親年過四十才得的掌上明珠,又有年輕英俊的鋼琴演奏家初戀,見過玩兒過尋常人終其一生沒有機會領(lǐng)略的東西……除了偶爾為名校的課業(yè)壓力煩惱,她的幾乎一帆風(fēng)順到人發(fā)指的地步。
大抵是連上天都妒忌這樣的好運氣,才會在一夕之間奪走她珍視的一切。
令嘉不清楚父親在什么時候開始準備、如何把自己與公司的情況瞞得密不透風(fēng),以至于她到一切的尾聲才得知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
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得回國去。
盡管這和令炳文的想法相悖,但為人子女,倘若令嘉能拿著這筆錢獨自在倫敦享樂,恐怕她余生的每一夜都將不得安眠。
—
天一亮,令嘉便掙扎著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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