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都不壯觀-《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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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萎靡坐下,揉捏太陽穴,辛渡忙不跌爬到她的膝頭,乖順地伏上去。卻忽然聽到樊華英蒼老低緩的聲音,像高堂里空曠響起的旨意。
“磨練磨練演技吧,我的孩子。”
“你自由了。”
辛渡年輕的身軀一震。
自由?自由是什么?他已經好多年都不清楚了。
電話撥通,白燼野沉穩聆聽,聽筒里傳來嘈雜的背景音,歡呼聲、吵鬧聲、香檳聲、老虎機噴吐錢幣的聲音。這都是魔音,吵得不得了。這些聲音會吸髓飲血,讓白燼野的胃里一陣翻騰,疼得他簇起了眉。
“是阿燼么?”辛渡的聲音脆得像最薄的酒杯碰撞,慵懶、迷醉、驕矜:“阿燼,想我了?”
群魔亂舞之中,辛渡隨便撈過一個女的,將她按在腰間,女人悄悄抬頭窺他的臉,這男的長得,真絕。女人伏下頭,辛渡閉上眼,沉溺于深淵升騰起來的葷味道。
這是自由的味道,美妙。
“不要讓我聽見女人口水的聲音。”如此不被尊重,讓白燼野十分不快。
“呵呵呵呵呵……”辛渡低沉的笑著,聲調酩酊糜爛。
“阿燼……我自由了!我好不容易自由啦!”辛渡的聲音里帶著極樂的顫抖,似乎像是要窒息,要幻化。
辛渡所處的場面,白燼野光聽聲音,就能夠想象。這一路走來,他經歷過太多太多的群魔亂舞,已經煩透了。
與妖魔為伍,需要夸張的刺激,快樂來得太突然,太巨大,之后就是令人窒息的空虛。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待得越久,對幸福的感知就越差。
白燼野道:“你醒醒酒,我要跟你談正事。”
手邊遞來一支“有料”的煙,辛渡接過來,叼在嘴上:“正事?”辛渡嘲諷道:“阿燼,休息休息吧,不要總把自己搞那么累。你來我這兒,我陪你放松放松,你不玩女人,我給你找男的也行。”
“有病。”白燼野喝了口酒,罵他從來不含糊。
辛渡恣意地笑:“嗨呀,藝術圈的最高境界,不就是病態嘛。我們進這個圈子,不就是為了紅為了火嗎?你都達到了,你成功了!忠貞是用來禁錮沒有選擇的人,你當明星你當什么和尚呀?別跟我說什么夢想,進來了,不都是為了闖進更耀眼的花叢嗎?”
白燼野猛吸一口煙,不說話。
“是,你在圈子里是有個好名聲,那又有什么用?現在不還是……”辛渡及時剎住,頓了頓,接著說:“你瞧不起我,但誰也別覺得比誰高級,看著人模人樣,靠近了,都他媽不壯觀!”
辛渡的話顯然只觸動了他自己,把自己說得越來越生氣,最后竟吼了起來,像悲鳴。恨我學藝謀生,恨我千瘡百孔,恨我寂寂無名。他的心情可以讓白燼野產生共鳴,但他們走的,是兩條路。
白燼野舉著電話,強迫自己聽完了辛渡的一番厥詞,冷靜凝結在他精致的面龐上,明暗變幻的眼神中,他想起他拍的第一部電影的導演,在自殺前曾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導演說:在這個圈子里,人都是包裝出來的,你怎樣在越來越厚的包裝下認清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直記著。正是這句話,讓他步步登高,督促他時刻保持清醒,教會他與孤獨感作斗爭。
但,無論在哪個領域,總有人要用他們那套薄弱的價值觀試圖去改變你,樂呵呵聽著,別信,走你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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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昭的臥室燈被調亮了一些,她醒了。不知是不是又有哪里痛,她把手搭在額上,擋著光靜靜地待了一會。白燼野緩緩站起來,透過院燈下舞動的飛蟲,凝望著她。
她的唇間發出一些指令,智能病床便緩緩動了起來,帶著她翻了個身,腿也試著微微抬起,但顯然,她的膝蓋還是一動就疼,那疼痛使她咬著牙又躺回床上去,她的下巴緊緊仰著,闔目承受著這沒完沒了的折磨。
白燼野恨不得立刻就去拆了那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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