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大婚(下)-《長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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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珠由著使女梳頭妝面,抽空還吃了塊桃酥畢羅墊腹,“不急,且看寶鴉和眉兒的。”
府苑之內,新郎子由儐相們簇擁著過了第一道門,繞過影壁墻,庭院中挨挨簇簇的好些女眷,當中攔阻去路的卻只是一個六七歲的盛妝女童。
她身穿一襲水粉色繚綾百蝶繡花襦裙,發綰童髻,眉點花黃,大大的黑眼睛一眨,格外精靈可愛。
梅長生走近,一大一小相對,相視一笑。
按禮,新郎當向新婦家眷致禮,梅長生便坦然半揖,梅寶鴉款款側身避讓,這一禮便等同揖向了宣明珠所處的閨室。
待梅長生直起身,寶鴉再站回原地,她被父母教導得很識禮儀,在這等場合,并不因身負重任便喧鬧無度。
只不過考問阿耶的機會,這輩子大抵不會有第二次哩,所以眼里到底有幾分雀躍。梅寶鴉清了下小嗓子,似模似樣地拱手,“遂遂恭祝爹爹大喜,但有三問,答過方能請行。”
這做女兒的幫娘親擋阿爹的催妝,可真是樁新鮮事。院落兩傍的親朋都隱笑不語,看他父女兩個拆招。
梅長生也忍俊,目色和煦道,“你問吧。”
寶鴉道:“請做催妝詩。”
梅長生不假思索道:“玉面不關妝,雙眉本翠色。仙山光欲晚,請逐,長生歸。”
梅彧在他身邊不遠處動了動嘴角,還說自己心緒正常,這顯見是憋壞了吧,當著孩子面,什么酸詞都說得出口。
催妝詩傳到閨閣中,一群姑娘傳詩笑道,“不得了,梅閣老將殿下比成神仙妃子呢,殿下何時下了仙山,隨夫郎去?”
宣明珠不似一般新娘嬌羞,眉間的梅花妝方點罷,襯著一雙描紅鳳眸,韶艷奪目,較之畫上神女卻也不遑多讓。她掩面笑啐,“人家是探花之才,宰輔之質,就是會比,怎么了!”
“呀,有人這便護上了!”
屋里一團喜樂,外院的寶鴉卻不管這些,接著一本正經問:“山高如何?”
梅長生笑道,“山高巫峽長,垂柳復垂楊。同心且同折,故人懷故鄉。”
寶鴉低頭琢磨了一琢磨,這“故人故鄉”兩句,卻是很切題的,滿意地頷首。想了想,矜持地挺起小胸脯,脆聲問:“小女如何?”
梅長生笑了,忍不住想過去摸摸小姑娘的發頂心,到底捺住,注視著珍愛的女兒道,“小女可愛。”
寶鴉原以為阿耶會作詩賦來贊她呢,聽到這簡單的四個字,愣了一愣。
繼而,她心頭溫暖,笑眼彎彎,極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乖乖地讓開道路,“爹爹進去吧。”
“寶鴉!你這么快就倒戈啦。”身后的梅眉山急忙站出來,誓要替她嫂子多擋一會兒,朝她堂兄眉飛色舞道:“我這里還有一問——良人如何?”
“良人,”梅長生眉目蘊情,向那緊閉的緋窗望去,“皎灼。”
他自小識事時便識字,平生領略過浩瀚書海,文不加點可成千言。可真到了誠心傾吐之時,只消三兩個字,也便把全部的胸臆渾灑盡了。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在他眼中,她便是如此。
身前自發讓開了一條道路,梅長生步履穩健地來到殿門前,翩翩揖首:“下臣長生,恭迎大長公主殿下出降。”
一語罷,閶門開,身披大紅刺金霞帔,頭戴御賜九翟鳳冠的女子盛麗而出。
宣明珠未遮流蘇喜帕,而是十二條金縷遮于紅顏之上,眉間的紅梅妝若隱若現,四目相視,天地俱靜。
而后爆竹驟響,鮮花著錦的熱鬧中,梅長生請公主登金輦,自身騎馬在前引路。
梅豫和梅珩二子,騎汗血寶馬駒從行在旁,上馬前,梅長生又將寶鴉一把抱在懷內,帶著她一同騎行。
“啊,我可以和爹爹一道嗎?”寶鴉先前練習的流程里并沒有這一環,從府門口到梅園,本是要走路去的,坐上馬鞍靠在爹爹懷里,她有些暈乎乎的。
“當然。”梅長生一手勒韁,一手摟她,神色溫醇如春風,“一家子,當然要整整齊齊的。”
牽兒抱女的娶婦,始無前例,身坐例同皇后的儀駕下降臣子,更是始無前例。左右已是開風氣之開河,何不憑心而為呢?
宣明珠隔著金旒垂縷笑望輦前三騎,當先那一騎,紅衣勝蓮,身姿如竹。知他礙于吉禮不能回頭看,但宣明珠也知道,他臉上的笑一定已經收不住了。
新娘下輦入門,接著便是拜堂成禮。花團錦簇的園內,一品以上國公大臣盡皆到賀。
這一回,梅家父母率前來觀禮的梅氏一族,先向公主禮拜,而后,宣明珠方接茶敬雙親。
茶盞收去,一只溫暖微潮的手掌伸來,穩穩牽住她的手。
隨著“送入洞房”的高唱,身后紛紛敬賀,夫婦二人向來賓致意,攜手步入新房。
外間的喧囂漸遠,一進鋪設著大紅錦幔床褥的新房,梅長生便俯身抱住宣明珠。
惹得還沒來得及避走的喜婆宮婢們捂嘴而笑,急忙退去關好了房門。
“醋醋,我娶到你了。”
宣明珠摟著他窄勁的腰身,嗅著他身上的松雪味道,夕陽透進喜房,映爍她的金冠。此情此景,似曾想識,她一時有感,最終卻也是笑道,“是啊,鶴郎,我又嫁了你了。”
梅長生聽到那聲久違的“鶴郎”,上次成婚,她開口第一句話,也是如此喚他,擁著妻子的手臂緊了緊。
半晌,他直起身,帶她坐到喜榻上,為她挑開冠子的金縷,露出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目光含了一汪水,在她眉上親了親,不叫她動,將桌上的白肉與交杯酒取來,與她同牢合巹。
“醋醋,外頭還有賓客,容我去謝賀,你……”梅長生在她唇上輕印,“你等我回來。”
宣明珠含笑瞧了他一會,夷然點頭。
她明白,他想彌補上一次的錯失,上一回是她為自己的小郎君擋酒,這些年過去了,小郎君長大了,可以獨擋一面了,他想將這聲婚宴辦得妥妥帖帖,吉吉利利。
“好,我等你。”
這一日,赴宴的王室公卿無一不感慨,這場閣老娶親,公主出嫁的婚宴恐怕是前無古人了。坊市的百姓望著天穹經久不息的煙花爆竹,也無一不感慨天家富貴。
城邊永和坊,一間不起眼的小宅子內,卻有一個老婦守著床上昏迷近兩年的丈夫,燈下縫衣。
忽然,床上靜寂的人影動了一動,老婦又驚又喜地轉頭。
那終于轉醒的楊太醫,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用盡全力嘶聲道:“長、長公主的藥不能吃!她無病,是誤診!”
老妻張氏聞言,怔默半晌,喜極而泣:“你這老貨,長公主已經是大長公主了,今日便是殿下大喜之日!你呵,可知道你睡了多久,可知我這兩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梅園之中,群星拱月,賓客盡歡而散。
梅長生一臉醉意,卻不要人扶,滿腹的酒水壓不住他心中無邊喜悅,撐著最后一分清明回到新房內。
房內燃著龍鳳雙燭,卻無人影。
他立了立,聽見一門相隔的湢室內傳出陣陣水聲。
酒氣蓋臉的男人喉嚨滾了滾,酒喝多了,覺得躁,喃了聲“醋醋”,踅身晃悠悠地往凈室而去。
“你回了——喲,這是喝了多少?”衣冠已卸的宣明珠單著一身紅綾中衣,一條衣帶松松系在腰間,顯是才沐浴完。
不等她扶穩他,叫人上醒酒茶,眼前玉山傾頹,迷蒙不清道:“好姐姐,陪我再洗一回吧。”
伸手一扯,兩人便同墜浴桶,洇出一大片水花。
洗到最后,自是水漫金山了。也不知梅長生是醒是醉,從湢室又到榻上,從榻上又到鏡邊。
宣明珠知他這些時日曠得難過,都且隨他,紅綃燭影,巫山蓬萊。在徹底魂飛天外前,她想起件一直忘了提的事,斷續低吟:“避子丸,往后不要用了……那東西傷身,改用避子衣罷。”
“姐姐說什么呢,那東西,貼不著你。”男人好像醉得神智不清,固執地朝著一處攻伐,卻又呢噥軟語,低低說著動聽的情話,“醋醋放心,長生長生,陪你到白頭。”
要你全部,也給你全部。
*
“醋醋,你今日有句話還沒與我說過。”
“本宮今日亦甚喜閣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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