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護(hù)國寺-《人間從來不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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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jié)u去,東方露白,洛城中的人,都忙碌起來。
河岸兩旁的酒樓客棧高低比鄰,街面橋頭的小攤小擔(dān)早已鋪成兩列,商販忙著摘下店鋪門口的木板,遠(yuǎn)來駝隊忙著走完星夜兼程的最后一里。
清風(fēng)拂過山崗,洛城的郊外也有人很忙。
忙的是周宗。他與人君敘舊一日,說不上掏心掏肺,但也算把酒言歡,二人聊得愉快。第二日,他便借口老七有傷,心中放心不下,匆匆告辭回城。人君留他還有重用,并不會在此時拿他如何,他清楚這點,并沒有因為這趟皇城之行而心生波瀾————見過世面的人,沒那么容易被嚇趴下。
碧空如洗,陽光似金。
周宗正站在一座破舊的老廟面前。他雙手負(fù)在身后,微微蹙眉,抬眼凝望著牌匾上的“護(hù)國寺”三個字。這字舊得有些掉漆,黑墨漆成的匾額被歲月侵蝕,崩開數(shù)道裂紋,露出腐朽的淡黃沉木。
郊外清幽至極,這老廟也沒有香火鼎盛的模樣,周宗站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還未見到一個善男信女踏入前方的門檻。他嘖嘖嘆了兩聲,眨了眨被陽光晃得厲害的眼睛。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陽光更顯刺眼,他才往前跨出一步,郊外的風(fēng)比城內(nèi)大些,拂起他的衣角,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來,繼而駐足,再也不動。
周宗不動,門卻動了。
“咿呀”一聲響起,一個清瘦的尼子,不,長發(fā)女人提著一柄禿了不少的笤帚走了出來。
周宗靜靜地瞧著她,這女人看上去已過中年,長發(fā)不日便要及腰,一半黑,一半白,穿著灰色僧袍,干凈得一塵不染。出門后,她環(huán)視周遭一圈,便默默掃起地來。
周宗明明從她眼中掠過,她卻并未出聲,更未多看周宗一眼,仿佛這天地之間,唯有地上散落的枯葉能入她的法眼。
“姚...大師。”周宗一字一頓,輕聲說道。
“居士。”那女人不抬頭,但出聲,糾正了周宗的叫法。
“姚一居士好。”
周宗往前邁出幾步,拱手行禮,眼前這位平平無奇的居士能讓周宗如此尊敬,本也是件奇事。
被稱作姚一居士的女人不言,只是看著周宗腳邊的枯葉,使著那用枝條捆作一團(tuán)的笤帚拍了拍周宗墨色的靴子,示意他挪上一挪。
周宗苦笑一聲,便將腳移開,便就這般靜靜地瞧著那女人。
在沉默中有過了一陣,地上鋪陳的枯葉被姚一居士掃作一團(tuán),周總這才開口:“在下能否上一炷香?”
“請便。”姚一居士聲音清冷,好像這世間萬無一事能牽動她的情緒。
見她并不阻攔,周宗雙手從胸前順下,撫平華袍,踏步而入。
老廟年久失修,其中更顯破舊,相較之下,門口的匾額似乎還算年輕了。
周宗四顧,昏暗卻干凈的佛堂竟無一尊佛像,擺在案幾正上方的只有一副略有褪色的布畫,依稀可見,畫上有一位寶相莊嚴(yán)的菩薩大士。
周宗的師父是個道士,后來他的二師兄也成了一名道士,前些日子,他更從震明山上帶走一個小道士。
可他不是道士,更不信佛,卻還是朝著畫像作了一揖,再從案幾上捻起三支黃香,就著躍動的燭火點燃,再執(zhí)香過頂,恭敬地叩了三叩,沉重地將香供在香爐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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