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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廟中旅客各自入夢。

    也有人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湯昭絕不肯承認(rèn)自己是害怕了，聽一個(gè)故事就嚇得睡不著覺，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他寧可承認(rèn)自己“嬌氣”，睡不慣這破地方。

    地下干草太薄，躺著還能隱約感到地面的冷硬，咯的人腰背都酸。

    又或者是餓了。他畢竟沒吃晚飯。

    總之他是又怕又餓又不舒服，明明疲累，反正是睡不著。

    猛然坐起，湯昭擦了把額上的冷汗。

    廟里極安靜，隋風(fēng)和瘦弱可憐的孩童們睡得很沉。

    他覺得憋悶，從干草堆中站起來，走到門口。

    今晚有好大的月亮，月光從窗戶照進(jìn)來，似輕紗覆蓋地面。往窗外看去，月色如水，庭院如銀湖，枯木野草就是水中葕藻。

    “疏影橫斜水清淺……”

    念了一句，湯昭走出門去，滿滿吸了一口清寒的風(fēng)。

    深夜正是胡思亂想的時(shí)候，何況還有那么好的月色。

    湯昭心中煩悶，聽故事的驚嚇是小事，大半還是來自對前路的擔(dān)憂。

    正如他之前說的，讀書是不能讀了，今后要做什么呢？

    又或者，他今年十二歲，六親俱無，家財(cái)盡散，連立足之地也沒有，又談什么今后呢？

    他倒是有打算、有夢想，然后拋開那番振振大詞，他所有的也只是月亮下的自己還有腳下的影子罷了。

    “何愁眼前無道路，皎皎明月照前程。”

    湯昭喃喃自語。

    只是明月啊，如今和陰鬼、災(zāi)禍之流糾纏在一起，它尚自顧不暇，又如何照我的前程呢？

    風(fēng)又起。

    湯昭拉了拉領(lǐng)子，從懷中取出一個(gè)匣子，打開。

    破碎的眼鏡。

    這幅眼鏡大概是世上唯一一副，他從沒見過這眼鏡完好的樣子，因?yàn)樗跻姷臅r(shí)候就是個(gè)殘品了。

    雖然殘破，卻是他那位長輩給他留下的唯一紀(jì)念。

    他之前跟湯昭說：“按理它是我在那個(gè)世界唯一的念想，我應(yīng)該把它帶走。可你是我在這個(gè)世界的唯一念想，我還是想把它留給你。你留著，說不定將來開掛就指著它呢？”

    之前湯昭是把眼鏡放在他墳前的。但決定離開家鄉(xiāng)的時(shí)候，還是把它拿了回來，以作留念。

    一起帶走的，還有父母在時(shí)給他幾樣小東西，那也是親人留下的紀(jì)念。

    雖然打算輕裝離開，但若這幾件東西也不留著壓箱底，那不是太輕了么？

    比飄零的浮萍還輕，不知怎么落地生根了。

    值此舉頭望明月之時(shí)，也只有反復(fù)撫摸著舊物珍藏來給自己添幾分勇氣。

    “給我力量吧，陳總！”

    學(xué)著陳總把眼鏡架在鼻子上，立刻又摘了下來，推到頭頂上。

    碎的太厲害，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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