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韶愣在那里尋思著話里有話，隨之大笑起來。他的心思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問題。“怎么了？”齊韶問。“宋玉綽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他抬起頭，望向窗外。窗外，一片蕭瑟。“為什么？似乎是想掙脫這一刻的困窘，他站起來打開窗戶，閣外暮靄藹藹，風(fēng)吹過書頁傳來刷的翻書之聲，側(cè)著身子，似乎想和那只窗欞里栩栩如生的鳳凰翩然而來，猶如羽化飛仙一般，站了許久，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聽說西苑梅花乃皇城勝景。蘇藥女可愿意和在下面散步呢？”西苑為附會天祿閣而建，僅植梅。

    宋玉綽遲疑著擺弄著書頁的折角，潛意識里還想委婉的拒絕，瞟一眼門外的內(nèi)侍，溫柔的說：“外面。”

    “又不是見不得光，有誰害怕呢？齊韶說。“怕什么？”宋玉綽笑著回答，說，怕他的眼睛。他說，你是宋玉綽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齊韶說著說著卻盯著宋玉綽看，似乎解開了宋玉綽心中的結(jié)，果然既是和他沒有牽掛，又有誰害怕呢？

    文端皇后所以去了，天祿閣里缺少人照看，更不用說西苑的花草了。在此情況下，李賀創(chuàng)作了《長恨歌》.《長恨歌·秋思》中描寫的是詩人與秋的關(guān)系：秋風(fēng)秋雨愁煞人。西苑以梅花居多，但是西苑之梅并不是被人為故意拷問的病梅，它是任其滋長、枝繁葉茂、更具有空靈靈秀之美。

    西苑背陰晴圓缺，再加上很少人踏進(jìn)花園，所以地面還保留著一層雪，梅枝上綴滿未融化的殘雪，梅花越發(fā)鮮艷起來。這就是宋玉綽們此行的目的地——京西西山。這里有一個很好的去處：雁棲湖公園。雁棲湖位于名都城昌平境內(nèi)，距名都城城約50公里，是一處典型的人工湖泊。宋玉綽跟著齊韶，一深深的踩著雪。

    “袖上墨跡不能洗？”藥女望著宋玉綽的背影，笑了。宋玉綽知道她是在笑自己，因?yàn)樗撬幭阒凶叱鰜淼模且粋€女人，一個藥香里走出的男人。“宋玉綽知道了。他掃視著宋玉綽袖袂上，藥女衣共二套，無奈盡為墨所污，一在行云堂、一在天祿閣里，宋玉綽把袖往后一躲，自嘲說：“宋玉綽衣和墨太有緣份，以前在行云堂碰翻硯臺濺一濺，也洗不掉“。

    齊韶聽了，微蹙眉頭，抬起頭盯著宋玉綽看了看，但沒有說話。他在忙什么呢？“快雪樓！”齊韶一抬頭，就看到了掛在窗前的那株玉蝶梅。“你這是在干什么呀？”齊韶疑惑地問。閑談起快雪樓時，齊韶言自己最近更習(xí)字了，沒有繪畫之興味，便低著頭避開了一朵恣意舒展的玉蝶梅花枝，抿著嘴唇輕笑著說：“莫不是填上了九九消寒圖吧？”

    所謂《九九消寒圖》，乃九筆作九字，三字組一句，每天一筆，等填好這幅畫后，又正好渡過九九寒天之時，名為鍛煉忍耐，其實(shí)無聊自娛。

    他信手折根梅枝子在雪中寫字：“宋玉綽不會寫字。書法稍有遜色就去描紅。敢情你寫九九消寒呢！”“不！不寫，不畫，不做……”他說得很認(rèn)真，很嚴(yán)肅。這就是齊韶對自己書法態(tài)度的真實(shí)寫照。齊韶行筆矯若游龍，與沈未病清麗剛?cè)嵯噍^，多放浪形骸。

    吾一開玩笑招來其煽情，能不退嗎，便拾起一根殘枝來，也用行書默寫簡文帝《梅花賦》——“寒圭變節(jié)冬灰徙，且俱枯悴色落摧風(fēng)，歲歸氣新?lián)u云動塵，梅花特早偏能識春意，數(shù)承陽發(fā)黃金。”

    簡文帝用女人的語氣寫出了惜梅的心情，梅花在冬天里安靜地盛著，等到春天繁華時，卻蕊冷香消了，也許來到這個世界上一遭也沒有人知道，正好是宋玉綽的心情，還沒有開放就夭折了。宋玉綽與他相遇于初冬時節(jié)，那時宋玉綽尚不滿十八歲，在江南一所私立學(xué)校讀書。他讀的是文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名都城某機(jī)關(guān)工作。如果沒有那天、今天來這里賞梅花的人或宋玉綽和他、妄念難抑地沖了上來、指甲里嵌著殘枝、恨鐵不成鋼地把那枝掐去。

    宋玉綽不自覺地發(fā)現(xiàn)雪中行書也隨思緒飛舞中斷了，突然有人虛握右手，宋玉綽回過神來，旁首居然是齊韶，不等宋玉綽仔細(xì)一問，他索性將宋玉綽書寫的行書劃掉，宋玉綽失聲奇怪地說：“大人！”

    “噓！不要鬧了！”他沒有理會宋玉綽的驚異，而宋玉綽一時半會兒賺不到錢，監(jiān)視著他的內(nèi)侍不知道藏在哪里，宋玉綽讓天不應(yīng)該，只好等待。他說：“你是誰？是誰給你的名字起得這么怪？”宋玉綽一愣，這孩子怎么會有這么個名字呢？“叫什么名？”“宋玉綽叫天庚。宛若當(dāng)日在快雪樓里隱匿，梅花幽幽，內(nèi)心的抵觸情緒微弱了些，被他握在手里，詞句畫在雪地里，宋玉綽輕念著：“春遲時節(jié)，卉木色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宋玉綽猛地讀起來，但觸碰到內(nèi)心深處最軟的部分，就是小時候坐到爸爸膝上誦讀的詩經(jīng)章句。《詩經(jīng)》里有一句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到死絲還在啊！”“誰能讓你這樣？過了很久，齊韶才松開宋玉綽的手說：“春天遲遲沒有到來，即使再晚也終會到來。何必眷戀冬天呢？春天還有另一種風(fēng)景呢？”

    “另一種風(fēng)景？”宋玉綽向他問道，但更多地是問自己。

    他遞給宋玉綽一個牡丹描金底珠連紋的銀盒，旋開就是用潔白茉莉花仁調(diào)的“珍珠粉”.宋玉綽再三推卻，齊韶說：“那并不珍貴物事，只是看你最近憔悴了些，或有無法釋懷之苦，只是春天里萬象更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罷了。”

    宋玉綽仔細(xì)品味著他的文字，他隨手拂去宋玉綽破碎的頭發(fā)，宋玉綽不知所措地沒有躲避，心怦怦直跳的一剎那。他也回以微笑，他眸子深處躲躲閃閃，宋玉綽又遲鈍到應(yīng)該明白。他說，你不覺得宋玉綽有什么遺憾嗎？宋玉綽說，那宋玉綽就做一個美麗的女人吧！枝上楊柳綿吹散而寥寥，天涯無處無芳草，何必懷念過去，齊韶要對宋玉綽說的話還是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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