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田里鞭打農人的官吏被郎官兇殘地拖走, 只余下一茬茬收割后用不上的根部。赤黍隨意散落在地上,覆蓋著浸滿汗水的泥。 損失的赤黍雖不算多,可在本來就產量不高的田里便已算損失慘重了, 如今抓走官吏,不過亡羊補牢罷了。 那些農人卻仿佛蒙毅救了他們的命, 嘈雜的哭聲忽然間平息下來, 所有人看向蒙毅, 渾濁的淚水還沖刷在臉上。他們不敢靠近蒙毅, 眼中尤帶著黔首對當官之人的恐懼, 卻遠遠地哽咽,“你是個好人——” “謝謝啊!謝謝你們!” “老漢給你們磕頭了!” 蒙毅僵了好一會兒,才讓人去讓他們起來, 可才扶起這個, 那個又磕了下去, 蒙毅不得已假裝在沖他們發脾氣,“你們想讓我折壽嗎?”這才止住了磕頭如搗蒜的農人。 即墨縣縣令被郎官跌跌撞撞地拉過來,蒙毅見到他就火大,拽著領子往田邊拖,按著縣令的腦袋讓他的臉重重埋到泥土里,窒息感令即墨縣縣令拼命掙扎, 如同一尾上了岸的魚, 撲騰雙腿。 可他哪里比得過蒙毅的力氣, 那只手比鐵柱子還沉, 壓得即墨縣縣令爬不起來,鼻腔無論如何也只能呼吸到干燥的塵土味道,難捱的火辣在他胸膛熾燒。 即墨縣縣令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難道是要被憋死了嗎?周圍的人既害怕又快意地看著這一幕, 蒙毅改拎他后脖頸,強迫他仰起了臉。 “你看看——”蒙毅陰沉著臉,咬牙切齒,“你看看這些被迫收割的田地,你看看因為你的作為,遭受損失的黔首,你還有沒有良心!” 鼻腔涌進來清新的空氣,把胸腔里的火辣擠到一邊,如同冰火兩重天,炙熱與冷寒交織,嗆得即墨縣縣令咳嗽不停,涕泗橫流。 張良望著縣令狼狽的模樣,眉頭緊鎖。 像這樣的人,既然做出罔顧百姓生計的命令,絕不會因為看到慘況就心有觸動,哪怕就是為了臉面,也咬死了錯不在自己—— “良心? ”即墨縣縣令發出一聲黑鴉嘶啞的笑聲,“如果不是朝廷搞代田法,我也不會為了收成鋌而走險,如果你們不是這時候到即墨,我也不會下這樣的命令,我有什么錯?錯的難道不是你們嗎?” 就是現在這樣子。 張良站在旁邊,冷眼望著即墨縣縣令。 想讓這人羞愧難堪,承認自己錯了,必須從根本讓他意識到,過失在他。 張良闔了闔眼,仿佛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行到了神女落腳的地方。偌大的莊園鑲在紅樓和綠樹之間,朦朧的花影中,似乎坐著一個人,美妙的琴音隨著曲橋流水傾瀉而去。 是神女。 她垂眸坐于花簇簇間,瑤琴擺于幾案上,纖纖玉指撥動琴弦,音色清凈,若山水煙霞,似流泉幽遠。 琴聲平和,如在耳邊傾訴。張良眼前恍惚間浮現了漁舟逐水之景,淡泊名利,絕斷是非,漁樵離著紅塵遠去,載著一船星河。 美妙的琴音緩緩流入耳中,張良胸口處那股悶意,那些沸騰的憤怒,那些迷離恍惚的惘然,什么仇恨,什么復國,沉重的情緒如蠶絲,被一縷縷剝去。張良從未有過如此輕松時刻,終于可以短暫放下國仇家恨,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平和。 雪貂趴在青霓裙邊,察覺到視線,扭頭看了一眼后,扒著青霓的裙擺扯了扯,“衣衣,張良來找你了誒,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青霓指尖頓了一下。她正在試驗很久之前,任務(九)完成后送的獎勵,一張瑤琴,以及技能琴曲《清心》,可以讓人寧靜安神,放松心情,隨著這一停頓,琴聲戛然而止,張良從意境中脫出,悵然若失。 神女背對著他,輕輕撫摸著瑤琴,嗓音似浮云淡漠,“何事?” 這一刻,張良甚至產生了一種卑劣心思,什么事也不管,就靜靜立在旁邊,清閑無事,沒有任何雜念地去傾聽神女的琴音。 下一息,張良就將這念頭摁下去,將即墨縣縣令的事情敘說了一遍,然后深深一彎腰,“求國師出手,幫一幫即墨的農人。” 他懇求道 :“我記得國師先前在始皇帝面前曾言,不會太過干涉人間之事,可是農人無辜,他們忙活了一年,僅靠著那幾畝地的收成,糧食是他們的命。良請求國師,能否救一救這些百姓,若是需要代價,盡管向在下收取,無論什么代價,只要在下能拿得出來,必不推辭!” 這事情嚴格來說,倒也算不到張良頭上,他是上一年六月散發的流言,狙|擊的是始皇帝的威信,代田法這事是今年春耕頒發下來的指令,他并沒有在其中攪風攪雨。只不過陰差陽錯,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成了因果相連,也的確是張良破壞了國師為神女的可信程度,才導致了即墨縣縣令對代田法的不信任。 張良想,他總要做些什么,才能心安。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