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項天鷹說:“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就是這人間天堂里,也少不了路倒。高雄這里有不少浙江人,都是打從杭州過來的,魚米再多,也是官家老爺們收了去,吃不到我們老百姓嘴里。更別說蘇州府的賦稅是全天下最重的。我爺爺剛會走路就跟著太爺爺在陽澄湖里打魚,一年辛苦下來,反而欠債累累,魚都讓漁霸拿走了,我們一家只能吃螃蟹果腹。后來我太爺爺沒了,我爺爺在家鄉實在過不下去,聽說遼東有地多人少有活路,這才跑要飯到了遼東。江南百姓來到苦寒之地,原是十分不易了。可是他卻十分高興。畢竟遼東地多,只要肯賣力氣,還是能吃上碗勞碌飯。我爹就是在遼東出生長大的。可是吧,這貪官惡霸哪兒都有,哪里都沒有本分人的活路。不合欠了一個大戶的閻王債,傾家蕩產,東挪西借,好不容易還上了錢,想著再不佃他家的地了,誰道那王老爺翻臉不認賬,不知從哪又變出一張欠據來,硬說我家沒還錢。我爹一怒之下傷了兩個逼債的狗腿子,這良民是做不得了,便又背井離鄉逃了出來,這一逃便逃到了澳洲,娶了我娘生了我。我們每個澳洲人祖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這樣的事,都是九死一生流亡海外的。” 陳奇心想,原來他不是崖山“老宋”的后裔,是后來投奔過去的“新宋”,難怪也是元老,為人卻低調了許多。畢竟是根基不夠,不由地有些同情起項天鷹來。 黃渠見他憶苦思甜,雖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趕緊道:“這高雄幾萬百姓,個個都是在家鄉沒了活路的,若不是元老院收留,恐怕大半都已經是路旁白骨了。” 項天鷹說:“就說當年,我們元老院坐著圣船滿心歡喜回到故土,在臨高買地開荒,規規矩矩地種田經商,一沒禍害百姓,二沒殺官造反,皇糧國稅那是一分沒少交。可是那皇帝的老丈人看上了我們在廣州的產業,收買了一幫貪官污吏,誆騙兩廣總督王尊德去打臨高,他派來廣州的那個家奴田達,還想搶裴姑娘當小妾。他們要是直接來搶,那也算光明磊落的好漢,可是他們派那些官兵來當炮灰。澄邁一戰,大明的軍官戰死了114人,普通士兵戰死了6157人,我都替他們不值啊,堂堂朝廷的官軍,替皇親國戚家的家奴來送死。官軍的大將里,雷廉參將趙千駟是第一個戰死的,是被狙擊手打死的。撫標游擊王道濟、制標游擊李光、練兵游擊王熙,他們三個身先士卒沖到了壕溝邊,頂著打字機的火力往上沖,親兵幾乎都死光了,王道濟和王熙戰死,李光受了傷,被部下拼死搶了回去。惠州參將嚴遵誥戰死在了石山,當時有士兵要取他的首級,還是朱鳴夏攔住了,說嚴將軍是為國捐軀的,要好好裝殮,按軍禮安葬。這幾位戰死的將軍都是英雄好漢啊,要是像滿桂、趙率教、賀世賢、尤世功他們那樣死在金兵手里也還罷了,保家衛國是軍人本分,戰死沙場也是流芳千古。可嚴將軍、趙將軍他們這算怎么回事呢?明軍兩萬多兄弟到海南來送死,難道就是為田國丈的家奴賣命?這當的到底是朝廷的兵,還是他田家的兵?” 陳奇嘆了口氣,道:“您老也知道,我原來就當過潮州水勇,天啟元年的時候因為參加鬧餉被人追究,這才落草為寇。就像您說的,這兵當得真沒勁,小兵給官長當奴才,將軍給太監當走狗。” 項天鷹說:“我記得當初是老黃帶著弟兄們抗捐,被官府秋后算賬要問斬,你七哥有義氣,帶著兄弟們劫牢反獄,然后才投了劉香。” 陳奇臉有得色,卻謙虛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說白了也是迫不得已!求條活路。” 陳奇和黃渠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兩家都是漁民。陳奇家貧寒,后來便投軍,在水師當兵;黃渠的父親則是個屢試不中的老童生,黃渠亦是。 天啟元年的秋季,揭陽縣的糧差照例催繳秋糧,這一年,揭陽縣修了后來的“揭陽八景”之一的進賢門,士紳大戶們為此“樂捐”不少,于是征秋糧的時候,大戶們與糧差們串通一氣,把這部分虧空從秋糧里補。大戶們少交甚至不交,小戶被欺壓需索到破家的不計其數。偏偏那年揭陽年成不好,黃渠家兩代都是讀書人,家里的幾畝薄田都是佃出去收幾個租子。這年因為受災嚴重,稅賦又重,佃戶收了糧食便棄佃而逃,黃家一粒米也沒收到。 眼見被糧差催逼得沒活路了,黃渠召集了一幫兄弟,組織起來抗捐,接連打傷了幾個糧差。官府自然不能就此善罷甘休,派馬步快下鄉把黃渠給拿了,先關在一家糧差家中,準備第二天押回縣城。 黃渠的兄弟無計可施便去求告陳奇,陳奇當時也是欠餉數月,屢次鬧餉,軍餉沒拿到幾個,反倒成了上官的眼中釘。眼見便要待不下去了。這回聽說自己兄弟被拿了,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找了十幾個平日說得來的弟兄,連夜潛入寨子,殺了押送黃渠的衙役和糧差全家,就此落草為寇。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