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306-《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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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與霓虹之下, 樂隊男人們佇立于舞臺上,孤寂的金屬樂與哀傷的歌聲過后, 時間和空間仿佛凝固, 容修對著麥克風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于是便令臺下觀眾們的心也跟著狠狠地抽痛了下。
觀眾席上的老容和同僚們抬起手來,卻久久沒能鼓掌發聲。
電視機前, 多少背井離鄉的聽眾沉浸在這思鄉的歌聲中,遠在大洋彼岸的海外赤子們此時是怎樣的心情?
彈幕也變得傷感起來, 離家在外的網友們抒發著對家鄉和父母的思念之情。
“去年春節沒回家, 今年中秋也沒回。”
“最怕家人打電話, 也最期待他們的電話,心里難受?!?
“我爸一發消息就問我錢夠不夠花,我已經工作了?。 ?
這夜,人月兩團圓, 多少觀眾怔愣在熒幕前淚眼朦朧, 難掩心中莼鱸之思, 手足無措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而眼前的畫面里,那張盛極的面容忽然浮現出一抹笑容, 仿佛點亮了整個落海西的夜空。
直到音樂緩緩靜下,容修靜立于靜謐之中,面朝著廣闊的會場, 似乎淡淡地笑了下,只是嘴角略微上翹,勾出一絲澀意來。
于是, 在場的觀眾們也不由自主地輕輕鼓掌,鼻間酸澀,隨著容修的表情一起勾出一道道笑容。
葉哲棟導演坐在監控室里,淚水便在眼窩中打轉,年近六旬的他就像歌中所唱,年輕時豪情萬丈,離家打拼半輩子,父母離世時他才趕回老家,自此好多年沒有回過故鄉了。
葉導眼前模糊地注視著舞臺上的容修,那張英俊的臉逐漸朦朧,好像無數個夢里自己若隱若現的少年時光。
“這是一首能傳唱很多年的歌,”身邊的副導演揉了揉臉,“注定成為經典啊,彩排時就是聽著好聽,沒發現會是這個效果?!?
“臭小子彩排時偷懶了。”葉導演輕哼一聲。
其實,業內人士都知道,歌手彩排時通常會有所保留,情緒抒發過于濃烈會影響現場感情發揮,因此也有很多歌手不會把白月光歌曲唱很多遍。
——越是深愛,越是遠離,輕易不去觸碰。
中晚演出結束后,容修在后臺收到了父親的微信,老容首長表示,中秋佳節要回家。
容修和兄弟們交代了一下,沈起幻今晚同樣要會家陪父母,白翼則帶著兩個崽子會龍庭別墅了,于是今晚樂隊就自由活動。
顧勁臣也要回家看望奶奶。容修和兄弟們準備離開時,后臺走廊里,遠遠地,看見舞團一行人正往另一側的大門外走。
從身形分辨出勁臣,容修在駐足,兩人遙遙對視了一會。
聽見伙伴們招呼,勁臣對容修比個打電話的手勢,就隨舞團小伙子們離開了。
容修和樂隊兄弟們道別,又在央視現場逗留一會,接到老容電話之后,他從貴賓出口離開。出門時看見張南趙北早已等在出口處,遠處角落里停著一輛首長車,旁邊是文東武西的越野。
容修打開后車門,老容坐在后座,笑盈盈地瞅著他,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
一路上在車里老容基本上沒和容修說話,一直在接電話、撥電話,給他的同僚和老戰友們,都是當年一起官場沉浮的老兄弟——不少叔伯在容修小時候都抱過他,如今長成了一個成熟有擔當的男子漢,而且還上了央視晚會,唱了首感動全場的好歌,當父親的當然要不顧形象地炫耀一番。
車開進容家小樓院子時,已是深夜時分,小樓燈火通明,一樓廚房的窗戶還有人影在晃。
甄素素吩咐阿姨們準備了宵夜,久等父子二人回來了。
聽見院子里有動靜,甄素素連忙親自跑去開門,探頭往外張望。待老容進了門,容修隨后進來,甄素素還下意識地伸脖子往容修身后瞅了瞅。
容修視線飄向她,輕聲:“看什么?關門,當心進了蟲?!?
“哦,沒有?!鄙砗?庭院燈里沒人,甄素素嘟了下嘴,打消了心底隱隱一絲不切實際的小期待,大約退圈后生活過于平淡了,明明知道丈夫在家,兒子不可能把顧家那孩子帶回來,但心里還是忍不住希望孩子能開心。
希望容修能高興。
身為母親,甄素素再明白不過,容修是個極難動情的孩子,容修輕易不會去“迷戀”。
從小到大,兒子從沒問家里要過什么東西,不攀比,不虛榮,從沒開口說過,媽媽,爸爸,我想要個什么什么。
應有盡有是一碼事,開不開口索要是另一碼事。
小時候不主動從不開口問父母要零用錢,也沒主動讓大人給他買過游戲機,從沒有像別人家孩子,那樣賴在商場不走,玩具零食,衣服鞋子,手機電腦——成年之前的容修,從沒有主動對父母開口要過這些,成年之后他離開家,玩樂隊賺了錢,更不會對父母開口要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容修,一旦想要什么東西,認定什么事物,即便不對人開口,也一定會想辦法得到,然后執著而又專一地愛護著。
比如,他熱愛的音樂,他沉迷的搖滾,他費心的樂隊,他珍惜的兄弟們……
如今心底深處有了摯愛的人。
因為從沒有開口問媽媽要過,所以當甄素素從容修口中得知顧勁臣時,即使對方是男孩子,她也沒有辦法狠心對兒子說一句“不行”。
沒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訴他這條路到底有多難走。
如果放在別的家庭,或是被外人知道了,哪怕是走得近的親戚,也一定會職責自己一句不配為人母、溺子如害子、沒有教育好孩子吧?
甄素素的視線有些模糊,目光從幽暗的庭院燈上挪開,兩父子在玄關換了鞋,她關上了家大門,回頭望向兒子挺拔結實的背影。
走一步看一步吧,兒子從小自立,有擔當,他不會對不起別人,更不會對不起自己,一定會把自己的路走得很好,甄素素始終相信著。
吃宵夜時和往常一樣,父子二人在餐桌相對而坐,以同樣的夾菜動作、頻率、帥氣地風卷殘云。
席間甄素素接到了甄老爺子的電話,用夸張語氣把容修在中秋晚會唱的那首歌吹了一遍,老容則更矜持一些,但依然難掩得意之色。
見甄素素一直使眼色,容修接過電話,和姥爺聊了一會,表示過陣子一定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甄老爺子只有甄素素一個孩子,容修沒有表兄弟姐妹,但隔著一層的親戚還是有的,老容不太喜歡那些親戚——倒不是打秋風,也不是品行不端,主要是不上進。小輩都是不學無術、斗雞遛鳥、游手好閑的紈绔模樣,哪像自家兒子這么爭氣?老容生怕他們怕把容修給帶歪了。
見到父親臉色不好,容修只好簡單再說幾句,就把電話交給了甄素素,很快就掛斷了。
“上次給你東西,你看了沒有?”老容嗓音深沉,抬眼瞟了一眼容修,“這陣子忙完了,年前把事情辦了。”
容修怔了怔,沒等他開口。
“把事情辦了?!”甄素素一下驚叫,“辦什么事啊,喜事兒嗎?我說,老容,你把我兒子當什么了?這都中秋了,隨便找個女孩子的,就讓他辦事情???!”
“聽聽你這張嘴,簡直不成體統!”老容被她叫得耳朵嗡嗡響,“我是那個意思嗎?我是說,先相看相看,就是這個事情。”
“相看什么相看,我兒子沒有人要嗎,為什么要給別人隨便看?”甄素素一下怒了,扭頭瞪著容修,“兒砸,別聽你爸的,你爸這人,太懂音樂,所以,時而不靠譜,時而不著調?!?
老容放下筷子,板著臉瞅了甄素素一會。
這女人有點奇怪啊,就在半年前容修剛回來時,兩人還商量好好的,爭取三十歲之前給他成家,怎么一轉眼就變成不講理的老巫婆了?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容御身為一家之主,沉著臉時也挺嚇人。
容修在父親放下餐具時,就也跟著放下筷子,筆直地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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