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晉江文學文城-《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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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仍是閃光燈刺激的不適感,那是一種視線邊緣被遮住了簾、不完全失明卻看不清楚的惶恐不安。
在外人眼里,顧勁臣看起來毫無異樣,但他的內心世界已經靜止。
是那種無力運轉的靜止,腳下像有沼澤,他在慢慢往下深陷,無法再邁出一步,連呼吸的力氣也沒有。
顧勁臣站在主臥陽臺上,手搭在護欄,望向水城星空下的遠方大海。
他仍然可以繼續保持影帝的優雅,并且順利完成接下來的所有工作。
而旁人有所不知的是,他的身體早已沉得無法負重前行,多年來他不停地在身上一層層黏上厚重的盔甲,每每經歷這一遭,他就要用無數時間來適應并修復自己。
今年要比以往更痛一些。
離開頒獎禮堂的那一刻,陣痛很快變成了絞痛,而且多出一種焦慮、自責、難過之感。
以前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情接受一切成敗結果,可今年他確實格外在意。
因為他活得更明白了。
更珍惜每一個機會。
他意識到了榮譽的可貴之處,如饑似渴般地需要,裝在心里的“愛人”以及向往的“未來”,他都想要。
他也知道,從今往后,他們的機會與時間,一旦流走就無法挽回。
渴望在容修面前做到最好的自己,想拿到好成績給他看,想讓他高興,想給他幸福。
承諾過的,一定會更加的努力。
想得到更多的榮譽,無論如何,都會給他未來。
頒獎典禮時,揭曉“最佳男演員”的那一幕,始終在腦中,揮散不去。
他今晚甚至戴上了戒指,一意孤行地設計好了在領獎臺上撩發絲的動作,他想在全世界面前展示他被禁止的婚姻,他的獲獎感言里有容修。
他想起,曾幾何時,他在去往洛杉磯的飛機上,做過的那個夢——
頒獎典禮上,他和容修坐在嘉賓席位上,領獎臺上的男主角不是他。
他望著近在咫尺卻根本看不見他的容修,就那樣傻傻地愣住,連大腦也停止運轉。
兩人明明離得那樣近,容修卻看不到他,聽不到他,碰不到他,感覺不到他……
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幸而現實中沒有發生這種事。
事實上,當公布獲獎結果時,容修和夢中一樣并沒有轉頭看他,但他能感覺到,當時容修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情緒跌落到了谷底。
剛才見面時,容修仍然對他小心謹慎,說話也不利索,一直凝視著他,眼底有紅血絲和淚水。
這比那場夢,更讓他難受。
任何臺詞和演技都派不上用場,他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容修。
而,長此以往下去,夢中所寓示的一切,真的不會變成現實么?
現實中有多少相親相愛的情侶,他們曾經以為會相伴到老,中途卻因事業的差距,導致精神需求拉開了距離,乃至于三觀也漸漸不同了,最終漸行漸遠。
顧勁臣垂著眼,望著那個銀獅獎座,手指輕輕觸碰上面的名字——
——rong xiu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啪嗒,眼淚滴落在手背。
原本以為,強大堅韌如他,經歷過這么多挫折,任何打擊都能承受,他有能力很好地調節情緒。
但今晚走出電影宮大門時,眼前是爆滿的記者,鋪天蓋地的閃光燈。
對他來說,分明是游刃有余的場面,而當無數炮筒一般的鏡頭包圍過來的時候,他卻猛然之間感到了無比的恐懼。
恐懼。
他覺得天旋地轉,暈眩感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以倉皇的姿態逃離了現場。
出道快十年,他從來都沒有恐懼過鏡頭。
那種感覺陌生而又叫他茫然,他只想躲在黑暗里,停止思考,也不想動彈。
連手機的攝像頭也讓他發抖。
在李導套房里的時候,白翼給他發視頻邀請,本來想按接受的,手指卻發抖得厲害,直接被他拒絕了。
心底深埋著的危機感與恐慌慢慢地浮出水面。
他仍然記得,容修闖入采訪套房,冒充記者那天,對他說過的那三句分享。
從鼓勵,到敦促,到當頭棒喝。
每一句都是能讓他在失敗的烈火中重新站起來的理由。
可是,事實上,他心里很清楚,這種無力與恐慌,不是“失敗”本身帶來的。
也并非外界的傷害。
32歲這年,他失去了晉升的最佳機會,全球媒體都在報道這條新聞。
——到此為止了么?
就像容修曾經所說,天賦與想象力,決定了藝術工作者是否能沖破門檻,繼而更進一步,終臻化境。
六年了。
六年都因為運氣不佳?
天賦讓他止步于此?
他知道,眼下思考這些不合時宜。
可他必須思考這些,不停地分析失敗的原因,找到自己的錯誤。
就像高考前的模擬考試,他必須寫下一本錯題集,他停不下來,他必須振作起來,盡快找到出口,快點想出辦法,不然……
他很快就會追不上愛人的腳步了。
走出頒獎禮堂,站在人潮洶涌的大廳里,看到容修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猛然之間意識到,他就快要追不上容修了。
遠方吹來的海風很涼,冷颼颼的,顧勁臣輕輕發著抖。
他垂著眸子,注視著手里“最佳配樂獎”的銀獅獎座。
六年前,他擁有了一個銀熊獎。
現在容修拿到了銀獅獎。
他們終于真正意義上的齊頭并進。
明明是高興的,他知道自己其實是激動亢奮的。頒獎典禮上,他全程都在聚精會神地等待揭曉“最佳配樂”。
聽到“容修”的名字時,他開心得發瘋,那是他人生中最驚喜、最振奮的時刻,比自己任何一次獲獎都要高興,他激動得無以復加,他為愛人實至名歸而心潮澎湃。
是的,明明心情是高興的,可是為什么會這樣害怕……
怎么會這樣害怕。
害怕而又自責,害怕得不敢直視容修,自責得不敢問一句:容修,獲了獎,你開心嗎?
其實,很想聽他分享喜悅心情,想聽他講一講站在那個領獎臺的感覺怎么樣?
想聽他再說一次那段讓他落淚的獲獎感言。
聽他說“我的男主演”,聽他說“我的繆斯”,坐在臺下望著他,眼淚止不住地涌出來。
可是剛才碰面時,他卻什么也不敢問,還下逐客令一般把人攆走了。
他知道,容修不開心。
因為他。
鼻子終于不再流血,可心窩子卻像被一針刺透,看不見傷口,卻淌著血,鉆心地痛,苦澀,惶恐,不知所措……
指尖落在手腕的紋身小玫瑰上,無意識地輕輕撫摸那塊凹凸愈合的疤瘌。
但這次沒有再將它摳破。
顧勁臣發著抖,極力地克制著,找不到出口,也無從宣泄,他轉身離開了露臺,出了臥室。
在小酒吧里,他找到了一瓶倫敦干金酒,在曲龍和花朵擔憂的目光下,他重新回到了露臺上。
沒加冰,只放一片干檸檬。
375度,輕淡雅香。
一杯敬失敗,一杯敬傷懷,一杯敬無奈,一杯敬熱愛。
一杯一杯飲盡……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大半瓶酒已下肚。
竟然沒什么醉意。
明明首映禮那天,兩杯香檳就讓他醉倒在容修懷里。
顧勁臣捻著玻璃杯,夜空點點星火下,佇立于露臺邊緣,向遠方深海舉杯敬去。
這時候,玻璃拉門傳來聲響。
篤篤的敲門聲。
“臣臣。”
熟悉的聲音。
思維變得遲鈍,下意識就轉過了身,顧勁臣向聲源處望去。
沒有任何躲避或遮掩。
是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是瀕臨崩潰時的精神索求,脆弱時想見他,如此需要他。
容修。
容修已經站在玻璃門后很久。
主臥沒有開燈。
剛才進門的時候,眼前一片幽暗,水城璀璨的燈光和月色,從玄關對面的露臺玻璃門透進來。
眼睛不適應光線,只看到陽臺上模糊的影。
容修輕喚了一聲,沒有大聲喊,怕突然發出聲音驚到對方,他緩步走過去,來到露臺門前。
容修站在玻璃拉門之前很久。
隔著一道透明玻璃門,顧勁臣面朝著遠方的深海。
卸下重重偽裝與面具,他一個人躲在黑暗中,上方是浩瀚無垠的星空,遠方是看不見前路的無盡黑夜。
容修站在原地,望著那個熟悉而又脆弱的背影。
心臟鈍重地痛了下。
比任何時候都痛,就像打從身體里面被人掄了一拳。
明明是個鈍感力很強的人,顯得淡漠,涼薄,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變得能夠輕易地,清晰地感覺到這種心疼?
就是從愛上這個總是挑起他沖動的人開始的。
攪亂了他心境的人,永遠也別想逃開他。
容修抬手,敲了敲露臺門。
聽到背后的聲響,顧勁臣來不及多做反應,下意識轉過了身。
眼前的畫面,讓容修怔住。
月光傾灑在露臺上,精致俊美的臉龐,看起來沒什么表情,木然而又無助地,怔怔望著他。
淚珠仍止不住地往下滾落。
幽暗之中,隔著一層玻璃門,兩人對視著。
容修想,多年以后,不論那時他是否還能以肉眼感官這世界,此時此刻的這個場景,他都會一直留存在大腦里。
他將永遠記得眼前這個畫面。
浩瀚的星空之下,顧勁臣轉過頭,影帝卸下了盔甲,襯衫上還有血跡。
在抬眸向他望去時,眼淚滾滾而落,顧勁臣望著他。
久久,容修抬起手,手指落在玻璃上。
觸碰到了玻璃上透著的那張臉。
隔著透明門玻璃,容修的指尖輕輕擦過他臉上淚痕。
別哭。
別哭……
容修嘴唇輕動,臣臣,別哭。
愛人的眼淚,像燒紅的鐵水砸在心上,烙出滋滋聲響。
那一刻,猛然間意識到,花費那么多的時間忐忑,左右為難,如履薄冰,思考這句或那句會不會傷到人,該有多愚蠢。
愛情不就是這樣么。
修長的手指劃過玻璃,卻擦不掉愛人臉上的淚水。
指腹,指背,玻璃上的涼氣滲到指尖,怎么也擦不掉。
于是丟盔棄甲,里子面子都拋下,他也險些跟著落淚。
這就是愛啊。
哭了笑了,好時光,或是苦難時,都想陪他一起度過。
即使一句話也不說,無聲的陪伴本就是最有力量的安慰。
迎著星光與月色,容修大步迎來。
顧勁臣來不及反應,被滾熱的大掌扣住了腦后。
容修緊抱住他。
臉埋在容修的肩膀那一瞬間,影帝面具一片片碎裂開來,顧勁臣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心理堡壘一齊坍塌。
容修血紅著眼,不發一言,捧起顧勁臣的臉,手指慌亂擦過他的眼淚,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臉頰蹭著他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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