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韓云夸口道:“只要能治好,再難找的藥都有。” 野生山羊豆倒是能降糖,然而有毒。何況產(chǎn)自海外,你真找不來。 李自成回道:“大醫(yī)家孫思邈有言在先,‘治之愈否,屬在病者。若能如方節(jié)慎,旬月可廖;不自愛惜,死不旋踵。’” 辛全嘆道:“生死有命,我也看開了。多謝先生教誨。” 韓云又請教:“先生博學(xué)多才,當(dāng)有良方。” 李自成提筆在方箋上寫:十里之外一眼泉,勝過名醫(yī)賽神仙。 “此為何解?” “不外乎是節(jié)制飲食,多走動。” 李自成又詳細寫明注意事項,然后說道:“能慎此者,雖不服藥而自可無他;不知此者,縱有金丹,亦不可救,深思慎之。我再開個方子,名為玉泉丸。若能照做,半月后當(dāng)有好轉(zhuǎn)。” 床榻邊一個伺候的小娃跪倒在地,“多謝先生。” 辛全撫摸狗頭苦笑,“擔(dān)了老師的名,也沒教什么學(xué)識,難為你了。” 李自成得知這娃叫黨成,不由得也摸了摸狗頭,“娃娃乖。” 黨娃娃呀,不好意思,你學(xué)生李毓秀的《弟子規(guī)》剛被我無恥抄襲了。 李毓秀祖籍遼東,客居山東。他爺聽說后金崛起,于是毅然帶著全家奔向關(guān)外奔向幸福。可沒想到巨城鐵嶺炮火連天,他爺只得再溜回山東蝸居——半路還丟了個孩兒。 李自成能活一百年呢,所以后會有期。 離開辛府,李自成嘆口氣,“景伯兄,小弟略精卜算。適才觀之黨成,此子日后學(xué)問精深,名動天下。然如無貴人提攜,科舉一途僅止童生。可惜!” “哦?”韓云反問,“那兄弟看復(fù)元兄壽數(shù)幾何?” 這可把李自成問住了,又不是啥名人,歷史書上沒寫那么清楚。 他裝模作樣掐指一算,“若不尊醫(yī)囑,最多兩三年的事。” 韓云又問,“先生可否為某一卜?” “你……先不說了。” 死在韃子手里沒啥好說的。又怕驚到他,所以先不提了。 李自成搖搖頭,“偶然興起,些小把戲不值一提……反正叫堂那位老高只能活九年了。” 韓云驚道:“此話當(dāng)真?這做不得玩笑!” 李自成答,“六十多的人了,再活九年也是高壽。” 韓云略思忖,開口道:“昨夜暢談,先生對耶教知之甚詳,教理問答應(yīng)對如流。然而,然而細細回想,先生似乎并不信奉……” 李自成一笑,“前些年,布魯諾反對地心說被燒死了。近來還有個伽利略,你等著看,他很快也會因為日心說被判為異端。他們真錯了嗎?”2布魯諾被火化主因是異叫徒,他堅持日心說只是為證明多神論。 韓云皺眉,“那先生以為,日心說可取?” 李自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點遠處,“譬如那位坐在驢車上的老漢,我們觀之,他在由南往北而動。可他真動了么?人家坐在驢車上根本沒動彈。 動與不動是相對而言。 這樣一看,我們腳下的大地自然是宇宙中心,太陽也圍著我們轉(zhuǎn)。似乎能解釋的通。” 李自成繼續(xù)說道:“其實我不愿意跟人辯論這些。實話,你就算找一百個西洋番僧來,我三言兩語就能駁的他們啞口無對。沒啥意義。 所有宗叫最初都是通往智慧的道路,只是過程有所不同罷了。 我一向持尊重信仰、寬容態(tài)度。 外面很多鄉(xiāng)人信奉無生老母、彌勒尊者,還有黃天道等等,只要他們不去為非作歹,一樣是良民。 無論儒釋道,或是旁的什么,可取的是導(dǎo)人向善,怕的是迷而信之,那是愚昧。 人誰無過?孔夫子說的話就全是真理?我看未必。 抱著一本兩千年前的破書整日細究微言大義,舍本逐末。其他同理。 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才是正理。 話說回來,何為精華何為糟粕?若是擅做定論,不免又成為‘兩小兒辯日’。 首先你要知,才能發(fā)論。 何為知? 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之境界: ‘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李自成洋洋灑灑一通,雙手背后,抬頭挺胸,“趙某大言不慚,已至驀然回首矣。” 韓云貌似恍然開悟,長舒一口氣,作揖道:“先生高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李自成也不謙虛了,笑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陜西的王徵受洗后強驅(qū)其妾,這就是對洋人迷而信之,可稱愚昧。咱先不說他沒兒子的問題,入教后連去墳頭給祖先上香都不行了,好么? 歐羅巴為新舊教之爭,自己都打出了狗腦子。咱們中國人有什么好迷信的?你說王徵之輩是不是可笑?看人家瞿式耜活得多明白,四五房妾,啥都不耽誤。” 韓云臉皮發(fā)燙,因為他弟弟韓霖也為入教而休妾。 李自成繼續(xù)說道:“你等著看吧,再過幾年,身為填主國的法蘭西必然會加入新教一方作戰(zhàn)。為何?利益使然。最后將是新教一方獲勝。為何?不迷信腐朽,與時俱進耳。你說,信什么玩意兒重要么?也就糊弄無知小民罷了。” 韓云默然不語。 前東林黨人高攀龍言:“孔子道無虧欠,本不須二氏(指佛道耶等)幫補”。 那一堆士紳為啥改宗?因為韓霖認定儒教“有啟示而無救贖”。 “從古以來,中邦止有身世五常,堯舜孔孟之道,并無他教可以比論。歷代相傳,后來者故不以為前儒之學(xué)有所不足……今天煮教,既有生前死后之明論,補儒絕佛之大道,后來者豈猶可以為前儒之學(xué)全備無缺,無不足哉?” 另外還有兩條理由—— 其一,“世人肯冒死以證其言,則可信之據(jù),莫大于此。今噎穌會諸西士在中國傳填主教者,皆從九萬里航海三年,長辭故國,永別戚友,涉風(fēng)波不測,經(jīng)殺人掠人諸蠻域,甘冒九死一生之險,以證其真教實理。” 其二,“若止有一二人,于一時一處受多苦,傳行此教,尤可疑其人為憨不曉事。今傳教于各國者,無慮萬人,咸名士也。” 這兩條理由近乎于扯淡。 李自成說道:“憨山大師有言,‘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此三者,經(jīng)世出世之學(xué)備矣。缺一則偏缺二則隘。’ 耶教自有他的長處,但是咱們?nèi)毯弦灰沧銐蛴昧耍€不用交什一稅。何況《勝經(jīng)》原本并沒有翻譯,只摘抄些教義出來確實很能蠱惑人。你大概還不曉得贖罪券,幾十年前才廢除的玩意兒。有興趣了解的話可以回去問問高神副。” 明末,各種會、各種道、各種門等亂七八糟信仰多如牛毛,而三教合一的思潮與宗叫實踐也大行其道。 三十多年前,莆田人林兆恩心有所悟,以為儒、道、釋“其教雖三,其道則一”,于是創(chuàng)立“三教合一”學(xué)說。 “一時勝流袁宗道、蕭云舉、王圖、吳應(yīng)賓皆北面稱弟子。鄒元標極言其學(xué)之正,有爭之者,元標曰:‘講學(xué)隨人意見,何事力爭?’袁黃曰:‘早歲讀書多有未解處,每于三教集中,閱之豁然。’” 其實更早就有王重陽的全真派,即以“三教圓融、識心見性、獨全其真”為宗旨。 可惜他的后人不給力,尹志平李志常等仗著丘處機弄起的聲望,開始胡作非為。他們毀佛寺毀孔廟,然后又在蒙哥皇帝面前和佛教辨論失敗,就衰落了。 (當(dāng)時辯論一來有翻譯問題,二是耶律啥的偏袒佛教,再就是“老子化胡”說確實扯淡。) …… 李自成看著韓云,“我并沒有勸你退教的意思。前面說了,無論信奉如何,均是導(dǎo)人向善,令人修身養(yǎng)性。只要抓定主旨,細枝末節(jié)從心所欲,不逾矩。 其實啊,那些玩意兒不過是懦弱者的擋箭牌。無趣的很。” 韓云抬頭,“先生,地球真是圍著太陽轉(zhuǎn)?” wap. /89/89506/19573626.html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