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要知道,四十萬胡人男兒葬送在這里,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從今往后,漠北無男兒… 意味著恢復西域,已經從理想變為了現實。 特別是對田豫而言,他幾十年追求的一切,就要實現了,就在眼前了。 這使得他一時間恍然,不由得瞇著眼,暢想了起來。 “田將軍…田將軍…”過了許久才有兵士提醒道。 “怎么了?”田豫的思緒被拉回,嚇了一跳,連忙問:“可是有胡人逃出去了…” “這般情況,怎么可能逃出?”那兵士笑了,然后才鄭重的稟報道:“是關將軍,他已經帶人往會盟臺那邊去了。” “啊…” 聞言,田豫一驚,差點就忘了。 他們這邊又是石塊,又是炸藥,又是天降大火,又是萬弩齊射的,可…可那邊會盟臺上,張遼還在力戰哪! 心念于此,田豫連忙揮手,“快,快隨我去救文遠將軍——” … 群山環繞,會盟臺上,血色殘陽—— 當田豫趕到時,關羽剛剛登上那會盟臺… 隨著田豫與手下迅速的上臺,看著此間遍布的血色,他不由得心情揪起,緊張到了極點。 但… 這所有的緊張,在登頂的一刻徹底的煙消云散。 “哈哈哈哈…” 伴隨著會盟臺上響起了大笑聲,田豫上臺,他看到關羽在笑,看到張遼在笑,看到那些張遼身后…渾身是血的虎衛在笑… 所有人都笑的無比晴朗。 這… 田豫揉了揉眼睛,這才注意到整個會盟臺的周圍遍布著胡人的尸體,足足有數千之多。 也就是這時。 關羽的笑聲落下,微微捋了把那新長出的胡須,沉吟著說,“文遠,早知道如此,關某就不用急著來救你了?” 隨著這話吟出,顯然已經負傷的張遼用月牙戟撐地,然后回道:“云長?你難道不識那逍遙津,大破孫十萬的張八百?哈哈哈,眼前的不過是數千胡虜?比之東吳十萬如何?哈哈哈,遼均視之如土雞瓦狗!” 土雞瓦狗,這是關羽慣用的辭藻,如今,從張遼的口中吟出,倒是沒有半分違和。 倒是張遼提起這張八百、孫十萬… 讓關羽不由得突然遐想連篇! 他想到了所有故事的原地。 想到了所有故事的起點。 這一切的破局,一切的精彩紛呈的故事,都要從那場他對兒子關麟的考文與考武開始。 心念于此,關羽吟出聲來:“虎嘯龍吟震千里,江東碧眼尤夢驚…生子當如孫仲謀,合肥十萬送人頭!” 方才言及此處,張遼眼睛一凝,仿佛身體上傷口的痛感一時間全部痊愈,他感慨一聲。 “好詩啊?” 然后連忙問道:“云長還會寫詩?” “我會打棗!”關羽開玩笑似的回了一句,這才轉過頭來,一本正經的說,“是我兒子寫的!” “你那逆子關麟?” “就是他!是逆子,卻也是關某的麒麟兒!” “我就說嘛!”張遼一攤手,“我就說誰能寫的這么好,哈哈…哈哈哈哈…虎嘯龍吟震千里…你兒子有眼光,有眼光,這份眼光,也活該他能贏到現在,贏到現在…” 前面的話,張遼的語氣是興奮與激昂的,可后面的話,又變得憂郁與復雜。 而這…恰如同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做到了,今天的他手刃了鮮卑、烏桓、南匈奴的首領,全殲了他們的親衛與部曲…一把火屠燼了漠北所有胡兒,這是他“聶”家馬邑之謀都沒有做到的事兒。 當年聶家沒有引胡人進入的包圍圈… 今天他張遼實現了! 甚至可以說,他張遼親手將那馬邑之謀搬到了這晉陽城,搬到了這西山,兩百年前胡人欠大漢的,欠他們“聶”家的,今天…全都還了,還了—— 但同樣的,這是建立在親手摧毀大魏最后的希望之上。 一邊是正義,一邊是忠誠—— 而這造就了今天的張遼,造就了這般心境下的張文遠—— “文遠…” 似乎是察覺到張遼的心緒不對,關羽主動開口。 張遼卻打斷了關羽的話,搶先說:“云長,我想做件事兒…” “什么?” “我想把族人的姓氏改回聶!”張遼抬頭看天。 關羽頓了一下,然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什么,“馬邑之謀,聶家本是英雄,卻怎奈消息泄露,那些匈奴人沒有進入埋伏…距今三百年了吧,聶家為避匈奴報復連姓氏都改了…這三百年,也可謂是臥薪藏膽——” 說到這兒,關羽握拳,那孔武有力的拳頭向西伸展,他鄭重的說,“聶文遠將軍,若是征西,關某可否做你的急先鋒啊?” 這話…明顯是一句玩笑。 可也同樣是這一句玩笑,“哈哈哈哈哈…”張遼與關羽同時笑了起來。 這是會心的笑,是彼此間通曉心意的笑… 他們笑的無比開懷… 倒是作為看客的田豫,他很驚訝的望著眼前的關羽與張遼。 他很難理解,這兩個人…或許半年前還是各為其主,戰場征伐,不死不休…可現在,卻能在同一處高臺上暢快大笑,在征西…這件大事兒上,勠力同心,攜手征伐—— 這等情義…委實羨煞旁人。 就在這時… 張遼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在關羽的攙扶下,撿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魏王印綬、魏王的倚天劍,還有那封展開的詔書。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同樣身負重傷的曹彰面前。 “子文…” “呼…呼…”此時的曹彰,也在方才的混亂中受傷,傷的不輕… 見到大勢已去,他本想逃離,卻是被支援過來的姜維所傷… 一劍貫穿了肩膀! 而比這傷更痛的是他的心緒。 結束了么? 一切都結束了么? 他那魏王的愿景,他那宏圖大業,他…他無比渴望的權利,都結束了么? 似乎是因為悲慟,曹彰沒有回復張遼的話。 但張遼還是把詔書遞給了他,“看看吧,上面有你父王親筆的詔令…” “子文,看看你父王寫給你的是什么?” 這時…曹彰方才抬頭,他顫巍巍的接過那詔書,接過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卻最終沒有看到名字的詔書,緩緩展開。 上面,那熟悉的父親親筆所書的字眼躍然浮現。 是九個鏗鏘的字眼! 『凡大魏男兒,先誅胡虜——』 沒有大魏的得失,沒有大魏世子的交代,甚至沒有兒女情長,有的…只是對外族的痛擊與仇視。 而這,就是曹操的態度; 而這,就是曹操最后的決議—— 也就是這么一行熟悉的字眼,讓曹彰的雙手顫抖…顫抖的厲害——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張遼的話還在繼續,“呵呵,你父王可比你明哲太多了,是漢?是魏?是吳?這是我們關起門來自己族人的家事!豈容外人插手?豈能讓異族荼毒?” 說到這兒,張遼深重的搖頭。 然后恨不成鋼一般的凝視著曹彰,“你從小就在軍中追隨在你父王身邊,可,現在看來,你依舊不了解他!你父王從來都是個頂天立地英雄,你父王最初的夢想便是做大漢的征西將軍,這些胡虜…從來都是他的底線,而你舍本逐末,是個…是個懦夫——” 也就是張遼這最后一句話吟出,也就是他憤憤然轉頭的檔口。 已是有偏將喊話。 “速速將這曹彰押回洛陽,交由劉皇叔發落——” 半日后… 負責清點戰報的官員已是拿出了初步的戰果,他面朝關羽與張遼,大聲稟報道。 “關將軍,張將軍,此戰大捷!” “四十萬入關胡虜,盡誅——” … … 洛陽,曾經的魏王宮殿,如今的天子行轅。 在幾名漢軍的盯梢中。 曹操踏步走到了一處高臺之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看著那遠方可望而不及的山巒,想象著天的那一邊,已經開始的屬于“征西將軍”的戰場—— 他不由得感慨,不由得大聲念道。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頸長嘆息,遠行多所懷。” 念及此處…曹操頓了一下,接著念道:“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哀…使我哀!” 正直曹操感慨良多之際… “魏王,云旗公子求見——” 有漢軍兵士上前一步問曹操。 “又來了,看來…他是要與孤一起等那西北傳來的好消息啊——” 吟出這么一句… 曹操轉身,一步步走下了臺階。 不多時,曹操步入屋內,因為是曾經的魏王宮殿,故而…劉備特地還是將原本曹操的房間交由他暫時居住。 除了,時時刻刻有人盯著他外,他的自由并沒有被限制。 倒是進入這房間后,曹操突然感覺到幾許不對勁兒… 關麟的感覺雖是奇詭,但總歸…與他攀談,站在他身邊沒有任何的壓迫與氣場,可現在…這屋子里的味道不對勁兒了。 這是與關麟截然不同的感覺。 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而很快,曹操將這個信號鎖定在那帷幕之后,也就是往那帷幕之后一瞥,“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釋然般的張口,“原來不是關麟哪!” “呵呵,孤就說嘛,怎么你還不來見孤!” 隨著曹操的聲音… “踏踏”的腳步聲在帷幕后響起。 步子很慢,很緩,卻…異常的堅定。 曹操看清楚來人,果然,是他猜想的那個,而不等這人張口,曹操當先道:“有時候,孤真的很羨慕玄德,他有你這樣的人在身邊,可孤…呵呵,曾幾何時,孤也有一個像你這樣的謀士、摯友、兄弟…只可惜天妒英才…” 不等曹操把話說完。 那帷幕后走出的男人已是開口,“人言,郭嘉不死,臥龍不出,一得一失,卻是吾主之幸,是魏王之大不幸…” 言及此處,男人頓了一下。 然后目光從和緩轉向凌厲,眼神也從細密綿長轉變為刀處囊中,鋒芒外漏—— 他背對著曹操,淡淡的言道: “魏王方才說的一言很對,我在吾主身邊,便如同那郭奉孝在魏王身邊,吾主不能做的事兒,我做,吾主不忍殺的人,我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