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可靈寶不依不饒,“你們在佛國里怎么樣,別人管不著。但我聽聞你過陣子要下凡渡劫。希望你潔身自好,切莫做出讓人指摘的傻事,為同道中人恥笑。我們修行者無論到何等境界,都該如履薄冰。古往今來,為情所困而晚節不保、身敗名裂的先賢,比比皆是。” 這是受什么刺激了吧?魅羽心說,這個靈寶多半在年輕時失戀過。 “不讓人指責是不可能的,”她站起身,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糕點渣,說,“歷來都是不做事的人挑做事者的毛病。什么都不干,當然也不會犯錯,可以自我標榜完美無瑕。一旦出來承擔責任,就等于給了別人挑刺的機會。” 她這話既是說下凡,也暗指這次法會。本來嘛,她和陌巖一人一鳥,在佛國終日吟詩作畫下棋,優哉游哉。出來參加這次的法會和慈善晚會,純幫忙不掙錢,還要被人說三道四。 靈寶從座位里站起來,一副輕蔑的神色,似乎連看都懶得再看二人一眼。“果然是女色害人……”說著便自行走出了涼棚。 “別理他,”陌巖小聲對魅羽說,“師父說他年輕時受過刺激——失戀了。” 午休結束后,法會繼續。道士那邊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無論凡人出家人都齊齊拜倒在地,請求天尊“賜圣水,治病強身,延年益壽”。連原本站在佛門這邊的一些信眾們都移到對面去了。 靈寶倒也是個爽快人。從法座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站定。抬起右臂,朝著頭頂的天空左右來回抹了幾下。頃刻便見一片云朵在上方成型。 按說呼風喚雨本是佛道兩家看門的本事,并不稀奇。可這片云的不同之處在于,其一,它的形狀和道門那片場地完全吻合,連邊邊角角的弧度都一致。可以想見,待會兒圣雨落下時,不會飄落半滴到佛門這邊。 其二,這并非一片烏云。白色打底,表面有各種絢麗的光和精美的圖案。云里穿梭著鳳凰等神鳥,口銜神草靈芝。 不一會兒,圣雨便開始落下。初時只是點點滴滴,后來大雨磅礴。信眾和道士們跪在地上,一個個仰面向天,貪婪地張著大口,去喝圣水。場面著實有些辣眼。 “這……”和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望向佛陀陌巖。“我們,是不是也……” 陌巖想了想,并未起身,只是抬臂向前方一揮。佛門所在的那片廣場上,登時出現了幾百個整齊排列的紅色小瓷盆,上面還印著花紋,看起來甚是喜慶。 幾個僧人立刻歡欣雀躍地跑過去,抱起瓷盆一看。“咦?里面怎么是空的?” “當然是空的,”陌巖說,“這些是尿盆。” 眾僧還在愣神兒,見隔壁圣雨已停。剛剛喝得肚子圓鼓鼓、打著飽嗝的眾人還在抿嘴回味圣水的味道,已經有人開始說:“哎呀,喝得有點兒多,得去方便一下。”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廁所前方就排起了大長隊。 “怎么辦呀,快憋不住了!” “再輪不到我,我就尿褲子了。能不能去旁邊的樹林兒?” “在圣島上隨地大小便,不好吧……” 然而不用多久,大家就發現了佛門這邊為他們準備好的尿盆兒。一個個忙不迭地跑過來,一人抱起一個,四散而去。 “救苦救難啊,真是救苦救難……” 一年后的某天,魅羽鳥在清早離開窩,飛去陌巖禪房找他。這幾天他都很忙,她幾乎沒怎么見過他。 來到大門外,見一個小僧人坐在臺階上。這個小僧人她見過幾次,專門負責這處院落的灑掃和供給。看到魅羽這只小紅鳥,他就站起身。 “佛陀讓我和你說,以后我會定期來搞清潔。需要添什么食物,盡管吩咐便是。” “那就有勞了。” 魅羽鳥說完,飛進屋里轉了一圈。東西收拾得并不整齊,就像屋子的主人不久后就會回來一樣。書房的桌上擺著他倆前幾天沒下完的一盤棋,棋盤邊的碗里盛著小米和谷子。 唯一和平日不同的,是墻上多了一幅畫。畫中的筆墨并不多,因為畫的是一片白雪地,當中有個青色的人影和一只小紅鳥。人影很模糊,鳥幾乎就是個紅點兒。然而毫無疑問,畫的是他倆去年冬季在佛國千年不遇的大雪中,去附近山坡上滑雪的場景。 魅羽鳥望著那副畫,在書桌上趴了下來。早點兒認識他多好啊,他倆相處還不到三年,太虧了。現在這一別,也不知要三十年、三百年才能再見。又或者永遠也見不到了,誰知道都會發生些什么事呢?連佛都不知道,還能有誰知道? 打小就閑不住的她,就這么在桌上一動不動地趴著。彩色羽毛上的光澤似乎在褪去,眼睛里的影像越來越模糊,呼吸也變得輕微起來。 于是,當燃燈三天后來屋里看她的時候,就見到了下面這幅場景。 “出千!我親眼見他出千!” 當時是午后,魅羽鳥剛在廚房里吃飽,正打算迷糊一會兒。耳中一聽到“出千”二字,立刻清醒了。 誰這么大膽,居然敢在姑奶奶的地盤上耍花樣?知道她是誰的鳥嗎?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撲騰著翅膀飛出廚房,來到客廳。廳原本就不大,現在東南西北擺了四張方桌,更是讓人連走路都困難了。還好這里一般也不來人。 此刻每張桌的邊緣上站了七八只不同種類的鳥,有莊家有玩家。桌上有骰子、牌九、食物、賭幣等事物。靠墻的椅子背上還立了四五只白腿小隼,是她雇來維持秩序的——當然了,這些小隼很少能派上用場,通常魅羽鳥自己就給解決了。 此刻她的眼睛在四張桌上掃了一圈,見其他鳥都在望向一只綠頭鸚鵡。綠頭鸚見她望過來,嚇得那小小的身軀不停哆嗦,兩腿則伸得僵直。 魅羽鳥二話沒說飛過去,一翅膀忽在綠頭鸚腦袋上,將他打翻。又一腳踹過去,讓綠頭鸚在桌上連滾幾個跟頭。 “回去告訴藥師鸚,有膽兒他就自己來找我,我敬他是條漢子。別整天派你這個不中用的小弟來惡心人。” 正說著,三只畫眉從屋外飛進來。“燃燈佛祖來了!佛祖來砸場子了!” “吵什么?”魅羽鳥瞪了她們一眼,心道真是膽小如鼠。拍拍翅膀飛到門外,后面跟著那幾只小隼,成防守陣列。 老頭還是那副帥氣又和藹的模樣。“我是來看看,你還好嗎?” 魅羽鳥冷哼一聲。“你把我男人搞不見了,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還有臉來見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燃燈笑著說,“我早說了,你,我自有安排——” “不用你安排!”魅羽鳥打斷他,“我會在這兒等他回來的,不管等多少年。” 說完,便轉身領著她的打手們飛回屋里去了。 (注:大珠慧海禪師的公案,是歷史真實。)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