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直到一個叫雁灘的地方才停下來，下車后是大片大片的菜地。這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菜地里的農(nóng)民在烈日下帶著草帽忙碌著，楊柳方走向前去問路，想去繼續(xù)去山區(qū)農(nóng)村怎么走，當?shù)剞r(nóng)人一口西州土話，楊柳方根本聽不懂，烈日下的農(nóng)民也失去了耐心，不再理他了。

    楊柳方看著滿地的蔬菜瓜果，迅速有了主意，掏出1毛錢，指指西紅柿，農(nóng)民接過去，摘下了十多個準備遞給柳方，然后看看柳方?jīng)]地方裝，又拿出一個洗干凈的化肥的塑料內(nèi)襯裝進去，順手又摘了一個甜瓜一并給他。在陌生的西州郊區(qū)菜地，楊柳方面對一個語言都不通的陌生農(nóng)人，受到了最高的禮遇。及至現(xiàn)在，去內(nèi)蒙、青海和新疆這些偏遠的牧區(qū)，當?shù)厝艘姷侥吧艘彩钱斂腿艘粯樱茸尦詵|西喝水，然后在問你去哪里做什么，他們都是最純樸的人。

    楊柳方拿起一個西紅柿，大口大口吃下去，汁水順著手臂和嘴角留下，農(nóng)民看到也非常欣喜，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勞動獲得別人的贊許更讓人驕傲的事情。楊柳方吃完一個，農(nóng)民帶他去水池邊洗手，然后又對著地頭看菜的土坯房喊“尕娃，尕娃...”

    不多時一個皮膚曬得有點黝黑的小孩兒從里面走出來，農(nóng)人對著小孩嘰里咕嚕的說著當?shù)赝猎挘莻€叫尕娃的小孩轉(zhuǎn)過身來對著柳方說：

    “我大（da，西州話：爸爸）讓我問你遇到了啥事尼（呢，西州話語氣助詞）？”小孩的的話帶著濃重的西北口音，但柳方總能聽明白。

    “阿弟，我想去西邊山區(qū)里賣東西，走到這里迷路了，想問個路。”楊柳方耐心的用普通話和小孩溝通，然后小孩在用家鄉(xiāng)話轉(zhuǎn)述給大人，

    “你去的有地名嗎？”小孩兒轉(zhuǎn)頭問。

    “沒有，山區(qū)農(nóng)村吧。”小孩兒又轉(zhuǎn)述，大人沉默了一會兒，又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通。

    “我大讓你去油田，油田在山區(qū)那邊。”

    農(nóng)人放下手中的活計，一直帶柳方走到公路邊，招手攔車，由于從油田去往市區(qū)有川流不息的拉油的卡車和軍車，加上又是當?shù)厝藬r車，很快就攔下一輛軍車，柳方道了謝，就坐了上去。

    司機師傅經(jīng)過部隊的大熔爐鍛煉，普通話就標準得多，車子在塵土飛揚得道路上一啟動，他就問“兄弟，去油田做什么？”

    “阿哥，我去做點生意，聽人說當?shù)厣酱鍖@些針線有需求，我去碰碰運氣。”

    “喔，油田工人都集中居住在社區(qū)，那里商場超市一應(yīng)俱全啊。”楊柳方心里一涼，原來西部山區(qū)不像他想象得那樣。

    “嗨，阿哥，你把我放到那里，我到了再問吧。”楊柳方也沒辦法，只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心態(tài)先到油田。

    車在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帶上顛簸的前行，一直到下午四五點鐘，才到油田。楊柳方下車時順手拿出一個西紅柿，用自己的背心擦了擦，遞給這個好心的兵哥哥，兩個人推拖了半天，兵哥哥才接過去。柳方提著兩個塑料袋向著礦區(qū)的山里走去。

    走了約摸走了一二里路，后面來了一輛拉煤的拖拉機，丘陵之間的路高高低低，車開的顛顛簸簸，走的比較慢。柳方跟在后面緊走兩步，抬手扒住了車后幫沿，然后一只腳踩到下方的橫梁上，靠著慣性，另一只腳也踩了上去，車上蓋著帆布，只是煤浸過水，隨著車幫的縫隙滲下來，滴滴答答弄得柳方腿上和腳上都是黑黑的。但是他沒敢繼續(xù)往上扒，盡管這樣，已經(jīng)很滿足了，比自己兩只腳向前走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柳方心想車開到哪里就算哪里吧，就老老實實趴著，剛開始還好，時間一長就特別累，尤其是顛簸的時候，除了手指連手腕都痛。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由于沒有路燈，四周能見度極低，黑黢黢的十分嚇人，柳方只能強忍著趴在上面。隨著時間的溜走，涼意也開始一陣陣襲來，尤其是車行之間帶來的風，把沾上水的雙腳和一雙小腿吹的冰冷，甚至隱隱的有點痛。一個不小心，柳方那個裝有西紅柿的袋子由于沒有手提的地方，嘩啦一下滑了下去，柳方只能迅速的單腳著地，然后松手，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屁股蹲的生疼。

    忍著疼痛，想站起來的時候，腿已經(jīng)麻了，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起來，只能彎腰用手去揉，好久才站起來，向后去找掉下來的袋子。好在塑料袋子是白色的，隱隱約約能看件一點，摸摸索索的提起來，走到路邊，這時也餓了，從里面拿出一個西紅柿開始吃，突然感覺沒有上午的味道，有點腥臭味兒，柳方忽然想起此刻手上都是煤灰，想到這是僅有的幾個西紅柿，沒舍得扔，強忍著惡心把剩下的吃了下去。

    吃下一個的時候他就有了經(jīng)驗，用塑料袋子的一角墊著，那種煤的腥臭味道就被隔開了。連續(xù)吃了三個西紅柿，柳方打了一個帶著西紅柿味兒的飽嗝，然后很滿足的起身，把塑料袋子甩到肩上，另一只手提著裝有針頭線腦的手提袋，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柳方走了一段就開始冒汗了，盡管是山區(qū)，但畢竟是夏天，盡管肩上的袋子里只剩下五六個西紅柿加上一個甜瓜，慢慢的也變得沉了起來。柳方把塑料袋子長出來的部分穿過裝有針線的手提袋的手提處，這樣形成一個簡易的褡褳，就輕松很多。這時柳方也明白為什么讀路遙的小說中，里面描述去公社趕集的人會掛上褡褳。的確，對于交通不便的山民來說，這是最舒服也是最能裝東西的方式。

    柳方悶著向前走，這樣漆黑的夜里也沒有什么時間和距離的概念，累了就順勢坐路邊休息，餓了渴了就吃西紅柿，直到西紅柿吃的還剩一個，啟明星明亮的出現(xiàn)在東方，柳方雙腿發(fā)麻，實在累的走不動了，就靠著路邊的一塊土墻一樣的東西，把針線包抱在懷里，塑料袋蓋在身上以防蚊蟲叮咬，就這樣很快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