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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櫻桃落盡春歸去-《步步生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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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廝殺吶喊聲越來越近,李煜坐在清涼殿中,身內(nèi)身外真?zhèn)€清涼。

    南方的冬季本來就潮濕陰冷,因為金陵被困久矣,宮中儲炭不足,不能再燃火盆取暖,空曠的大殿中陰寒陣陣,看著倉惶來去的宮娥、內(nèi)侍,就像一群群幽魂,李煜神情落寞,呆坐如泥雕木塑。

    大勢去了,宋軍來了,這一天,終究是沒有拖過去……此前,楊浩已數(shù)次入金陵議和,與他商談投降事宜。

    第一次來,楊浩勸他:“金陵乃六朝古都,殿宇樓閣、文化人物,俱是先人心血,這些存世瑰寶是否毀于戰(zhàn)火,全在陛下一念之間。如今大軍圍城,事已不可為,何必苦苦掙扎?金陵數(shù)十萬人口,多年來辛勤勞作,以民脂民膏奉養(yǎng)君上,今君上無力回護社稷,總該為這么些多年來奉養(yǎng)皇室的子民著想吧。”

    楊浩言辭肯切,反不如上一次宣撫江南時氣焰囂張,李煜聽了不無觸動,可是當(dāng)時徐鉉還未回來,他希望趙匡胤能夠答應(yīng)他稱臣遜位的條件,保住祖宗江山。他仍抱著一線希望,于是婉言推拒了。

    楊浩第二次來時,宋軍外線作戰(zhàn)碩果累累,北線宋軍先后占領(lǐng)了袁州、白鷺洲、江陰等州地。東路軍的吳越王錢俶也消滅了赴援的唐軍,攻克了常州。南線王明所部在武昌江州擊敗南唐軍萬余人,奪取戰(zhàn)艦五百艘。

    在此情形下,如果李煜識時務(wù),盡早繳出兵馬,出城投降,敗也敗得漂亮,又或者干脆聚集三軍,與宋決死一戰(zhàn),那這亡國之君卻也算得轟轟烈烈。可是李煜既不打也不和,仍是老生常談,拖延時曰,暗中卻連下密旨,催促湖口守軍赴金陵解圍,藉徐鉉爭取的寶貴機會,做著最后的掙扎。

    然而,湖口十萬大軍,竟然頃刻間灰飛言滅。

    湖口守將朱令赟揮軍十萬,號稱十五萬,以巨艦、巨筏載大軍北來,意欲沖斷采石浮橋,直撲金陵城下,他們在皖口與宋軍水師劉遇所部相遇了。

    雙方一場大戰(zhàn)立即展開,因長江冬季水淺,水面不寬,朱令赟的大軍只能排成連綿十余里的一條長龍,雖占據(jù)人數(shù)優(yōu)勢,卻難以施展,當(dāng)時正刮東南風(fēng),朱令赟當(dāng)機立斷,馬上鳴金收兵,向江中傾倒無數(shù)火油,點起大火,烈焰焚天,頃刻間便把宋軍先鋒八千余人,數(shù)百條戰(zhàn)船吞沒。

    不料就連老天也來戲弄唐國,大火剛起,風(fēng)向突然變了,東南風(fēng)變成了西北風(fēng),大火反向他自己燒來,朱令赟的戰(zhàn)艦、巨筏擁塞了整條河道,想要挪閃都沒有空隙,火勢一起,一條船一條船地?zé)氯ィ嗬镩L的長江水面上頓時變成了一團烈火長城。

    對面的宋將劉遇看得目瞪口呆,就這時宋國大將王明又聞訊趕來,守住了長江兩岸,但有跳水上岸的當(dāng)頭便是一刀剁回長江里去,朱令赟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痛心疾首之下,指天斥地痛罵天地不公,然后推開部將投火[***]了。

    金陵的唯一一支強援就此土崩瓦解,李煜聽到消息的時候真是五內(nèi)俱焚,此時,徐鉉回來了,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徐鉉帶來了趙匡胤那句侵略者的名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楊浩也隨著徐鉉第三次進城勸降。這一次,楊浩帶來了宋軍的最新戰(zhàn)報,宋將丁德裕與吳越軍統(tǒng)帥錢俶在潤州敗唐軍五千,潤州守將劉澄開城投降,金陵最后一道外延的門戶被堵死,金陵已成一座孤城。

    李煜凄凄惶惶,走投無路,只得答應(yīng)投降,愿意先使太子出質(zhì)汴梁,談妥投降細節(jié)之后獻土投降。但是當(dāng)夜,他卻召集五千名敢死之士夜襲宋營,幻想著用一場奇襲扭轉(zhuǎn)戰(zhàn)局。

    可惜,在將領(lǐng)們的群策群力下,他選擇的攻擊地點沒有錯,正是從地理上來說最適合夜襲的北城宋營,然而他手下的將領(lǐng)們看得出此地最宜夜襲,戎馬一生的趙匡胤又如何看不出來?趙官家早已親自下旨,令趙光義嚴(yán)加戒備北城,北城宋營大軍早已嚴(yán)勢以待。

    一夜苦戰(zhàn),唐國的五千敢死之士無一肯退,被全殲于宋軍營中,清晨打掃戰(zhàn)場時,從許多尸體上發(fā)現(xiàn)多枚將帥級的符印,這支敢死隊是唐國守軍中的精英戰(zhàn)士,其中不乏將校親自充當(dāng)了敢死隊,他們盡皆葬送于此,唐軍中的基層骨干力量已是一戰(zhàn)盡喪。

    這一來還觸怒了趙光義,他命楊浩四入金陵城,這一次,帶來的不是勸李煜投降議和的條件,而是趙光義的一紙戰(zhàn)書!時間就在今夜,地點就在金陵,決一死戰(zhàn),再無回旋余地。

    是夜,宋軍攻城,彈石如雨,箭矢如云,無數(shù)架云梯、飛鉤、拋車、沖車、軒車和轒辒車……,把寬廣的金陵城墻當(dāng)了戰(zhàn)場,城中有經(jīng)驗的中下級軍官大多喪命在昨夜的偷襲戰(zhàn)中,現(xiàn)在許多剛剛提拔上來的軍官,帶著匆匆抓來入伍,都不懂得怎么開弓用箭的白甲軍,倉惶奔走在金陵城頭。

    城池雖險,還需強兵來守,這樣一支軍隊,如何能發(fā)揮金陵城池的險要用處?

    此刻,吶喊聲這么近,宋軍快要殺到宮墻下了吧?

    **********************************************************李煜癡癡地站起來,緩緩向外走,殿中太過陰冷,他穿的厚了些,本來略胖的身材便顯得更加臃腫,罩在外面的那件明黃色龍袍也不能給他稍添幾分精神。

    殿下,聚了許多舞伎、宮娥、內(nèi)侍,一個個臉色蒼白,有人禁不住害怕,正在嚶嚶哭泣,李煜站住腳步,默然半晌,對他們說道:“城,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那些宮人俱都哭拜于地,號啕聲震天,李煜強打精神,含淚說道:“你們不必留在宮中與朕同歸于盡。教坊樂舞諸伶,乃江南數(shù)十年風(fēng)流才俊,聚之不易,你等立刻離宮,尋個僻靜處暫且躲藏,不管這金陵以后姓李還是姓趙,權(quán)貴門庭總是少不了你們的。唉……,傳旨,打開所有宮門,宮中財物,任其取用,去吧,去吧,你們都去吧,好自為之……”

    諸舞伎樂伶、宮人內(nèi)侍哭著向李煜叩首謝恩,慌慌張張地逃去了。

    片刻功夫,又有一群人慌慌張張沖來,足足有數(shù)十人之多,李煜還以為那些樂伶舞伎們?nèi)ザ鴱?fù)返,愿與自己同生共死,心中不無感動,定睛一看,卻是一些文武官員,看起來他們的官職并不很高,許多他都不甚熟悉,可是國難當(dāng)頭,還有這些忠良前來護駕,比起自己的心腹,向宋軍開城投降的潤州守將劉澄來說,是多么的難能可貴?李煜的雙眼不由濕潤了。

    “諸位愛卿……”

    李煜顫抖著呼喚一聲,兩行熱淚順著臉頰已是滾滾而下。

    “陛下,大勢去矣,臣等冒死前來,肯請陛下更換民裝,盡攜寶物,臣等愿掩護陛下混入百姓中逃生,江南一十九州,如今尚未盡落于宋人之手,若得時機,陛下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呀。”

    李煜仔細看看,就這個官兒看著有些面熟,好象是鴻臚寺的一個堂官,和自己還是本家,也是姓李的。

    李煜問道:“愛卿是?”

    李聽風(fēng)忙道:“臣鴻臚寺堂官李聽風(fēng)。”

    李煜拉住他的手,黯然泣下道:“李愛卿,宋軍把金陵圍得水泄不通,朕不慣行走,能往何處去?來,你們隨朕來。”

    李聽風(fēng)一提寶物,李煜忽地想起了他最珍視之物,于是帶著他們急急趕到澄心堂,澄心堂側(cè)便是清輝殿,這兩處地方,都是唐國儲放無價之寶的地方,此刻守在這里的太監(jiān)風(fēng)聞李煜大開宮門,允其自投生路,早已逃之夭夭了。

    蜀國孟昶的寶物是金銀玉器,各種寶石,李煜眼中的寶物卻不是金銀珠玉,而是傳世孤本,文學(xué)寶典。自秦漢以來,中原一帶每有戰(zhàn)亂,士家大族紛紛南遷,典籍史冊也流落到江南一帶,李氏祖孫以舉國之力,傾資收儲,其成果可想而知,數(shù)十年間已收盡天下文學(xué)典章中的珍品、孤本。

    孔子讀的“韋編三絕”的易經(jīng),那穿木簡的牛皮繩,都是孔子親自穿的。呂不韋、李斯、司馬相如的手稿,漢武帝的御筆,司馬遷的《史記》定稿本,冠軍侯霍去病的請戰(zhàn)奏折,唐太宗親自臨摹的蘭亭序,王維、李白、白居易的手跡……這是他祖孫三代苦心積累的傳世瑰寶啊,看著這每一冊、每一頁都堪稱無價之寶的珍貴之物,李煜心中血氣翻涌,不由提高了嗓門,亢聲說道:“朕當(dāng)初曾發(fā)下豪言,若宋人討伐,當(dāng)親披甲銳,率虎狼之師北拒宋軍,若事有不濟,便當(dāng)自盡亦不歸降。如今城池已破,亂軍入城,朕已難實現(xiàn)第一個承諾了,但是第二個,朕一定要做到!”

    他直起腰來,雙拳緊握,振聲道:“朕今不舍者,一是皇后女英,一是這無數(shù)典藏。眾卿家,朕……今有最后一道旨意交付于眾卿。”

    李聽風(fēng)連忙率領(lǐng)那些官員伏地聽旨,李煜一字一頓,大聲說道:“國事已不可為,君王當(dāng)守社稷,社稷既不可守,便當(dāng)死社稷。朕即刻入后宮,與皇后舉火自盡,以忠社稷,你等取下四處絲幔引火之物,將這澄心堂、清輝殿中寶物付之一炬,與朕陪葬,然后各自去吧。”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啊!”眾官員一聽大驚失色,紛紛跪拜勸止,李煜把袖一拂,凜然喝道:“朕這最后一道旨意,眾愛卿也要不遵么?”

    喝止了眾官吏,李煜道:“朕意已決,勿須多言!”說罷疾往后宮去了。

    李聽風(fēng)伏地聽著李煜腳步聲漸漸遠去,緩緩抬起頭來,目中露出一絲詭譎之色:“諸位,你們的身家姓命能否保全,盡在這殿中珍藏了,宋營中有一位大人,不喜金銀珠玉,唯喜文化典章,本官出使宋國時,曾得他親口承諾,若能護得這些寶物,他必護得你我周全。況且,這些典章,俱是先人心血,無價瑰寶,你們真忍心把它們付之一炬么?本官之意,不如救下這些寶物,也救得你我身家姓命,諸位以為如何?”

    那幾十位官員面面相覷,大為意動,其中卻有一人忽地挺身而出,怒聲道:“李大人這是何意,你要違抗圣上旨意么?吾雖小臣,也知盡忠社稷,今陛下愿以死殉社稷,吾何惜此身,唯追隨陛下便是,你若怕死,只管逃去,怎可抗拒圣旨?”

    李聽風(fēng)淡淡一笑,環(huán)目四顧,說道:“諸位,朝中大臣,各有所依,若可保得身家姓命,你我小吏,若無寸功,戰(zhàn)亂之中,誰肯護你我周全?這些典藏孤本,就是你我保命之物,各位是要以身殉社稷,還是保全自己與父母妻兒呢?”

    眾人沉默不語,呼吸漸漸粗重,那個官兒氣得滿臉通紅,大叫道:“好,好,你們好,我還道你們臨危入宮,真為護駕,原來都只為自己打算。莫看城破勢危,宋軍入城,這宮中此刻卻還是陛下的天下,我即刻去稟明皇上,誅戳爾等殲佞之臣!”

    這人拂袖便走,旁邊一個官員忽然尖叫一聲,撲上去緊緊扼住了他的脖子,旁邊的官員們也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慌慌張張地四下一看,有人撲過去從案上取來了硯臺,有人去拿了香爐,還有人提起了銅鶴,咬牙切齒地怪叫著,把那昔曰同僚當(dāng)成了生死大仇一般狠狠砸著,燈光搖曳,把他們的舉動映在墻上,他們的叫聲倒比地上那個官員還要凄厲,幾個官員把那人砸得血肉模糊,殺心一去,看見那人慘死的模樣,不禁手軟腳軟,臉色比死人還白。

    “諸位,今曰之事,諸位都是聰明人,該知道守口如瓶。否則,且不說那位宋國大人斷不會饒你,吾等抗旨,殺死同僚,也不容于天下!本官已買通御膳房采買主事和西門守將,諸位立即將寶物裝車,吾等隨車出宮,逃往江南書院!”

    幾十個小官兒六神無主,紛紛點頭如小雞啄米,連聲答應(yīng)起來……※※※※※※※※※※※※※※※※※※※※※※※※※※※※※“皇上……”

    一見李煜,小周后便含淚迎了上來。

    “女英,朕的江山……已然不保了。”

    李煜凝淚道:“朕欲以身殉社稷,愛卿可愿與朕共赴黃泉?”

    小周后泣聲道:“皇上,妾一弱質(zhì)女流,還能往哪里去?臣妾既是皇上的妃子,城破宮傾,妾又怎甘受他人之辱?皇上若要去了,妾生死相隨便是!”

    “好!好!”

    李煜含淚而笑,他除去燈罩,舉起燭火,一一點燃帷帳、垂幔,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宮中侍婢、內(nèi)侍們勸阻不及,紛紛抱頭逃了出去。

    “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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