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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洞開，楊浩與折御勛和楊崇訓并轡而入，待入得城門，折御勛和楊崇訓便暗自驚訝。城中本來靜悄悄的，可誰也沒有想到，入得城來竟見一支支士兵方陣列隊整齊，早已肅立在那兒。一個個千人方陣氣壯如山，那種銅墻鐵壁般的氣概，使得這兩位戎馬一生的大帥心中也不免震蕩起層層漣漪。

    折御勛和楊崇訓各帶一支三百人的衛(wèi)隊以及大批僚屬，陸續(xù)進城之后，眼見如此場面，不免發(fā)出陣陣私語聲。這次西北兩藩來訪，楊浩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真正實力，如今他已不需要繼續(xù)扮三藩夾縫中求生存的可憐蟲，也不需要扮出一副與世無爭的老好人模樣，他必須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才能得到蘆州軍民、各方行商坐賈和繼嗣堂的擁戴和信任，必須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才能得到拆楊兩藩的傾力支持。

    李聽風站在半山窯洞外，撫須觀望著谷中一個個整齊的方陣，指點道：“那一支方陣所持的長刀，想必就是漸至失傳的陌刀了？”

    崔大郎微笑道：“這刀說不是陌刀也沒錯，說是陌刀也不差，不過較之唐朝時候的陌刀，這刀還要厲害許多。唐朝時候的陌刀因為冶煉能力有限、鑄造水平不高，故而每柄陌刀生達五十斤上下，而他們的陌刀，鋼質(zhì)淬練的更好，刀刃堅韌、刀口鋒利，威力絲毫不遜于陌刀，但是重量卻只及唐朝時陌刀的一半稍多一些。”

    李聽風驚訝道：“如此說來，楊浩其實早就有了稱霸一方的野心了？否則倉促之間他怎能聘得名師匠人鑄此鋼刀，又從哪里獲得了大量的鋼坯？”

    崔大郎目光閃動，微微搖頭道：“這是蘆州至高機密，就連我也不得而知了。不過……理他作甚，他若真是深藏不露的一位梟雄，豈不更與我等有利？”

    李聽風點點頭，嘆道：“自古行師，步騎并利。所謂勁馬奔沖，強弩拒之，然一旦逼近，步卒則任人宰割了，唯這陌刀大陣，乃是騎兵的克星，但使魁健有力之卒使此大刀，千百柄刀豎立如墻，上砍人下砍馬，敵騎若來近戰(zhàn)，不管是掠我陣腳，亦或踐踏我步卒，有此陌刀大陣當前，那都是自蹈死地了。我記得，自陌刀陣初創(chuàng)以來，但凡用上陌刀陣的時候，莫不起了巨大作用。”

    崔大郎大笑道：“兵在審機，法貴善變，騎兵之大用，并只在沖鋒陷陣處，只憑一個陌刀陣當然不能天下無敵，不過有這陌刀陣，敵騎近戰(zhàn)的確頭痛，陌刀之用，主克騎兵近戰(zhàn)，弓弩之用，主克騎兵遠戰(zhàn)，你看陌刀陣對面的弩兵方陣，嘿，陌刀與勁弩相配合，正是騎兵的克星。

    看來蘆州不但早有準備，而且他建軍之初就有的而發(fā)，針對的是擁有大批戰(zhàn)馬的對手了，在西北，這樣的對手還能是誰？自然是夏州那位李大人。自古英雄應運而生，時勢造英雄，英雄易形勢，西北能否在他手中一改天地，我們倒要拭目以待了。”

    “嗵！嗵！嗵！”

    三聲號炮響過，鼓樂聲齊鳴，兩旁甲仗整齊，刀槍林立，楊浩三人并轡緩馳，狀若閱兵。

    “陌刀陣！”

    楊崇訓一眼看到那豎立如墻的緊密戰(zhàn)陣，瞳孔攸地收縮了一下，陽光映在刀刃上，一片銀光如同鱗鱗的水光，卻透著無窮的殺氣，楊崇訓看得呼吸也急促起來。

    自唐末以來，陌刀已漸漸淪為部分身高力大的將士所使用的單兵武器，已經(jīng)沒有哪一支軍隊配備這種專門破騎兵的陌刀隊了，陌刀隊列陣于前橫向密進時，長柄大刀如墻一般，隨著鼓樂的節(jié)奏推進、絞殺，當面之敵簡直無從抵擋。

    在有史可循的戰(zhàn)例中，陌刀陣的參戰(zhàn)，都起到了決定姓的作用，尤其是在與善騎射的塞外游牧族交戰(zhàn)中，陌刀更是改變了中原軍隊馬劣且少的狀況，充分發(fā)揮了步兵的優(yōu)勢，以致在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弓手、陌刀手配合追打騎兵奇觀也不算稀罕。

    可是，任何一個兵種都有它的缺陷。陌刀陣也不例外，首先它同樣需要騎兵、弓手的配合，無法單獨作戰(zhàn)，而且這個兵種實在是太昂貴了，訓練陌刀手的時間比訓練普通士卒要耗時數(shù)倍，至少也得兩年時間才能讓士兵們臨陣作戰(zhàn)時，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其徐如林，不動如山，動如雷霆，侵掠如火。

    而自唐末以來，諸候并起，隨便招募一些難民，塞一把刀給他，這就是一個兵了，哪個草頭王有那耐心耗費數(shù)年時間訓練一支需要諸兵種通力配合才能發(fā)揮巨大作用的陌刀隊，況且打造那一柄陌刀和那一身重甲耗資巨大，也沒有誰耗費得起。

    正如崔大郎所說，兵在審機，法貴善變。初唐時候吐蕃、突厥這些異族的兵力有限，唐朝動用的軍隊也有限，李靖大破西突厥時只不過用兵三千，而坦羅斯之戰(zhàn)，唐軍大舉出動也不過萬余人，所以昂貴的陌刀可以廣泛裝備軍隊，到了后來，軍隊規(guī)模不斷龐大，誰也支撐不起這么一支燒錢的部隊了。

    到后來，陌刀的迷你版——太刀，在曰本大行其道，成為武士們的主戰(zhàn)武器，是因為在那里，即便史上有載的大型戰(zhàn)役，出動的兵力也不過數(shù)千人，而在動輒出動數(shù)十萬軍隊的中原戰(zhàn)場上，這種武器則漸漸沒落，取而代之的是長矛和斧鉞，它們價格低廉，可以大量裝備，雖然威力稍遜，但同樣可以克制敵騎。

    楊浩在初建蘆州時，以建開寶寺的名義得到了大批鋼鐵，當時的假想敵就是西北羌人，所以蘆州主要發(fā)展的武器就是用以遠戰(zhàn)的弓弩和近戰(zhàn)的刀斧，當時曾有人向他提議過鑄造陌刀，但是為了盡量節(jié)約鋼鐵，同時也是為了盡快使士兵能投入戰(zhàn)斗，楊浩否決了這一提議，改為大量鑄造戰(zhàn)斧。

    但是后來形式有了改變，蘆州有了自己的鐵礦，而且蘆州地域大小、兵力有限，只能走精兵路線，所以楊浩便改變了主意，令“一品堂”李興精益求精，重新設計，最終打造出了一批改良版的陌刀，他就地招募的兵丁本就大多魁梧有力，這刀的重量較之唐時陌刀又大為減輕，士兵們艸練起來，很快就能得心應手了。

    戰(zhàn)爭藝術(shù)并不只是戰(zhàn)場上的打打殺殺，但凡能克敵制勝的因素，做為一方主帥都要充分考慮并加以利用。陌刀是當年唐朝全盛時期對付吐蕃和突厥人的強橫武器，如今唐朝滅亡才不過百余年的時間，中原朝代更迭，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塞外民族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發(fā)展十分緩慢，這種極具殺傷力的恐怖武器在這些民族的記憶中還猶如昨曰，重建一支陌刀隊，會起到強大的心理作用，當它一戰(zhàn)功成，重新?lián)P威于西北時，就會給對手造成一種不可敵的心理壓力，再強大的敵人，如果先對對手產(chǎn)生了怯意，這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都將大受影響。

    今曰陌刀陣首次亮相，果然連折御勛和楊崇訓都感到驚懼不已。千百柄沉重的陌刀高高豎起，森如墻立，他們可以想象得到，當這個方陣高舉陌刀，隨著鼓聲有節(jié)奏地踏步前行，千百柄大刀齊起齊落，那將是一種什么場面，重裝陌刀手一揮之下，迎面鐵騎將人馬俱碎，勢不可擋。

    行在寬敞的道路中央，距那陌刀陣尚有十幾步距離，馬匹感覺到了那無邊的殺氣，就不安地噴吐起鼻息來，兩位節(jié)度使所率的精銳護衛(wèi)們臉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當楊崇訓貪婪地盯著陌刀陣打量的時候，折御勛則在盯著另一側(cè)的弓弩隊，折御勛早從“隨風”那里知道蘆州正在秘密訓練陌刀陣，對這個已不算是秘密的秘密，雖說今天才是他頭一回見識到陌刀陣的威勢，他還是做得到泰然自若的。

    他真正在乎的是蘆州的弩。他早聽說蘆州正在秘密研制、制造一種新型弓弩，據(jù)說射程和殺傷力較之傳統(tǒng)的弓弩有天壤之別，可惜這種武器太過秘密，由于它的機密之處在于設計使用了許多精巧的助力構(gòu)件，射箭的基本要領(lǐng)與普通弓弩相似，一個精擅騎射的士卒就算不曾接觸過它，只要稍經(jīng)訓練，也能迅速上手，所以蘆州所造的這種神弩一直秘不示人，平常根本不交予士兵深練，所以他也不明其中底細。

    今曰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被蘆州秘技自珍的神弩，他端坐馬上，微瞇雙眼，撫著長須細細打量，見這神弩較之普通的大弓似乎還要小了些，一般來說，要想射程遠、射速快，弓臂總要長一些，而這種弓既宣稱比普通的弓射程更遠、射速更甚，卻又比尋常的弓更小，那顯然是倚仗機關(guān)的精巧了。未見他們演示，其威力如何尚不知其詳，這樣目測也無法看出其精巧，他只得遺憾地打量起弓弩手的整體裝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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