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胖子可能沒有發財的命,樓上跟樓下毫無區別,丑成旺旺小小酥的風后像,翻新過的磚石結構,墻上被灰覆蓋的石刻,大廳中央整齊斷成兩節的石柱,不過墻體和屋頂更完整,不像下層又破又裂的。 千軍萬馬不信邪,又拿上他的大刷子去清灰,我們就坐在石柱上等他,小哥則對著窗外發呆,等他好一通勞動清出來,石畫確實和底下有區別,但是沒新鮮到哪去,一墻的小人,還有許許多多的乘黃,千軍萬馬氣的要背過氣去,我好心安慰他:“現在最起碼能坐實塔是白民國人修的,南越王不會無緣無故翻新人家的房子,其中必然有什么因緣際會,雖然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他們有啥聯系,但是距離真相又進一步,可喜可賀。” 我不是多無理取鬧的人,記仇只針對一人,不會株連九族什么的,小張哥是小張哥,千軍萬馬是千軍萬馬,他倆雖是一繩的螞蚱,可千軍萬馬的自我意識明顯要弱于張海鹽,他更像心無雜念服務本家的標準外家人,或許跟他在山中守候多年有關系。 在全國各地的深山中,有不少張家的外家人,他們與本家脫離,生活在無人區,除去都姓張以外,他們和張家人似乎沒有更多的共同點,而他們存在的最大意義,是在張家對當地有圖謀,或是本家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暫時的起到作用。 如同曇花一現,他們是寂寥的守望者,每天看著太陽從山頭升起,又從山頭落下。 運氣差點的外家人,沒有長壽基因,他們就只是凡人,一輩子幾十年過去,都等不到自己可以綻放的瞬間,與孤寂為伍,行過漫漫光陰,最后無聲無息的消弭于風中。 我最初知道時其實是嘆息的,張家是龐大的家族,有一套不同于常人的復雜體系,在巨大的秩序下,總會有犧牲品,有淹沒于洪流不起眼的水花,在張家本家人眼里,他們是計時單位,是未雨綢繆的準備,可有可無,于他們而言,卻是冗長又短暫的一生中,唯一的價值,長的是在等待中度過的歲月,被凝固,被風化,短的是從出生以來就能看到盡頭的虛無,被消磨,被耗盡。 千軍萬馬無疑是幸運的,他長命百歲,有浪費時間的本錢,張海鹽的出現,讓他可以看見張家全部的面貌,他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是前進或后退,而其他更多的外家人,在孤獨中生,在孤獨中死,他們是悲涼的,黃土填上,埋不盡的,埋的盡的,都歸于沉寂。 我不喜歡張家,不止是因為小哥,張家讓我看到世界的陰影面,看到在生機下還有荒無人煙的地方,黃沙漫天,處處都是白骨,而他們的悲劇,本來可以避免。 看著千軍萬馬,思緒在安靜中游離,胖子用胳膊肘頂頂我,拿給我一袋壓縮餅干,用口型道:“看你身后。”我轉過頭,見到小哥正凝視著我,深邃的雙眸一動不動,有淺淡的微芒在瞳中暈開,如竹林中細碎的月光。 他總是能精準的察覺我一切風吹草動。 “好渴,想喝水。”我向小哥眨眨眼,他解下水壺遞過來,喝兩口遞回去,我若無其事地啃著餅干:“不知道瞎子他們現在怎么樣。” “熊瞎子大戰猴崽子,必定是熊瞎子勝。”胖子不以為意:“而且他們配置高,能出什么大事,最多天真和劉喪受點皮肉苦,男人皮糙肉厚,多兩條口子跟多兩條皺紋沒差,哎。每次分隊伍就我點背,老是分到戰五渣隊。” “小哥問你誰是戰五渣?”我睜大眼,胖子嘿嘿一笑:“必須是千軍萬馬,小哥一頂十。” 胖子不會輕易焦慮,他表面上雖然看著咋咋呼呼,心態卻穩如老狗,他不像小哥一直坐鎮中央,幾乎不出差錯,他會闖禍,會壞事,但他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在自己的領域里,他可以化解大多數的危機。 貓系胖子的稱號確實不是口嗨而已——實際一開始是貓系男子,可是天真覺得不夠貼切,男子聽起來總有一股風花雪月的輕浮感,于是就用貓系胖子,胖貓本人沒什么意見,只要不是故意黑他,怎么稱呼他都成。 我和天真作為南瞎北啞的徒弟,偶爾會進行小菜雞的內部團建,我倆都一致認為,如果黑瞎子是對危險防范意識超前,讓災難永遠追不上他,胖子就是會享受危險本身的一號人物,他熱衷于尋樂子,游走在刀尖,但是他又可以逃避最致命的一擊,他疏忽大意,在斗里看上去最容易出事,戲劇的是,往往卻是他能活到片尾曲,我們當時都不約而同的感嘆,世間百態,無奇不有。 千軍萬馬好像在生自己的悶氣,坐在柱子的另一頭,咔嚓咔嚓嚼著壓縮餅干,小哥就坐他旁邊,他都破天荒的沒有去親近。 補充完體力,休息二十多分鐘,胖子又興沖沖的要繼續往上,讓他勞動的第一驅動是錢,他始終期待石塔里會出現什么金銀珠寶,能讓他一夜暴富,我已經沒心力勸他省省,默默地閉嘴,由得他造作。 我們就沿著石梯來到向上的第三層,灰塵更少,還是不出意外的場景,壁畫、風后像、一根大石柱,千軍萬馬沒興致去清墻灰,胖子又好奇,用小哥的名義威逼利誘他去,我們簡單的走完過場,檢查一遍,保潔小張剛好完事,壁畫和二樓又不同,祥云滾滾的天宮有萬鳥齊飛,天空日月同輝,十分氣派。 胖子就道上中下三層壁畫,代表著土地、人間和天空,或許石塔是白民人認知中世界的縮影,他們崇拜的風后統領三界,凌駕于萬物之上,屬于是廢話文學,我還得給他吆喝兩聲,不然沒人理他,他又要嘰嘰歪歪。 河道只能容納兩層塔樓,第三樓開始的樓層,鑲嵌在巖石的空腔之中,行動起來會胸悶,因為氧氣不夠,而且外塔塌陷的更嚴重,檐角和延伸出去的裝飾柱都被毀壞,露出粗獷的石刺,內室也有輕微的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