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四面楚歌”

    草木百年新凋零，黃沙萬里舊江山。勒馬回望無限恨，天涯何處奏凱旋？

    浪子回頭尚有時，戰(zhàn)場無涯豈無崖？迷途知返禍自消，陰魂不散鬼不來。

    萬里乘風(fēng)去復(fù)來，只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yīng)仗出群才。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卜世雖然八百年，半由人事半由天。綿延過歷緣忠厚，陵替隨波為倒顛。

    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總來千古興亡局，盡在朝中用佞賢。

    五代紛紛亂離間，一旦云開復(fù)見天。花木千年新雨露，車書萬里老江山。

    尋常巷陌陳羅綺，幾處樓臺奏管弦。人樂太平無事日，鶯花無限日高眠。

    十年兵火萬民愁，千萬中無一二留。去歲幸逢慈詔下，今春須合冒寒游。

    不辭嶺北三千里，仍念山東二百州。窮急漏誅殘喘在，早教身命得消憂。

    原知死去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扯地連天無限恨，誰信說者胡屌謅？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萬水千山總是情，回首黃沙令人愁。

    我自橫刀向天笑，取留肝膽兩昆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回首往事，兩軍相戰(zhàn)最大的悲慘都還要數(shù)楚漢相爭之際的項羽項大俠。想當(dāng)年，項羽是在秦末與叔父項梁一起舉兵反秦。由于其戰(zhàn)功輝煌、勇猛無雙、才能杰出，實際上已成為反秦群雄的領(lǐng)袖，在推翻暴秦皇朝的統(tǒng)治中起了主要作用。但在秦亡以后，曾經(jīng)是項羽盟軍的另一支反秦部隊的首領(lǐng)劉邦為了統(tǒng)治全國，與項羽之間又展開了激烈殘酷的戰(zhàn)爭。它以項羽的凄慘失敗而告終。在項羽身陷“四面楚歌”、被漢軍圍困在垓下（在今安徽靈壁縣南沱河北岸）、糧盡援絕之際，他自知敗局已定，無奈之中，他揮筆寫下了凄涼感慨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是西楚霸王項羽在進行必死戰(zhàn)斗前夕所作的絕命詞，影射出失敗者的悲哀。作詩之后，他率部突圍，雖曾殺傷敵軍多人，終因兵力單薄，寡不敵眾，自刎于烏江（今安徽和縣東北）。

    這詩歌首句，給后人再現(xiàn)著一個舉世無雙的英雄形象。在中國古代，“氣”既源于人的先天稟賦，又有賴于后天的培養(yǎng)；人的品德、能力、風(fēng)度、學(xué)識等等均取決于“氣”。所謂“氣蓋世”，就是說他在這些方面超過了任何一個人。盡管這是一種極其概括的敘述，但“力拔山”卻給后人一種具體、生動的感受。所以在這一句中，通過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他把自己叱咤風(fēng)云的氣概生動地顯現(xiàn)了出來。

    然而，在接下來的兩句里，這位蓋世英雄卻突然變得極其蒼白無力。這兩句是說：由于天時不利，他所騎的那匹名馬——烏騅馬不能向前先進了，這使他陷入了失敗的絕境而無法自拔，只好徒喚“奈何”。但這里值得注意的是：騅的“不逝”為什么會引起那樣嚴(yán)重的后果？對此恐怕只能這樣回答：他之所以獲得建立如此偉大的功績，主要的依靠就是這匹名馬；有了它的配合，他就可以所向無敵。換而言之，他幾乎是單人獨騎地打天下的，因此他的最主要的戰(zhàn)友就是騅，至于別人，對他的事業(yè)所起的作用實在微乎其微，他們的向背對他的成敗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他只要注意騅就足夠了。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強大使得任何人對他的幫助都沒有多大意義，沒有一個人配作他的主要戰(zhàn)友，這是何等的傲岸，真可謂天地間唯我獨尊！不過，無論他如何英勇無敵，舉世無雙，一旦天時不利，除了滅亡以外，他就沒有別的選擇。在神秘的“天”的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即使是人中間的最了不起的英雄，也經(jīng)不起“天”的輕微一擊。這里所說的“天”，在天主教、耶穌基督教來說，就是上帝，就是神；但是，在我來說，則應(yīng)是一種“天人感應(yīng)”，或者說是“內(nèi)在的物質(zhì)的必然的普遍聯(lián)系”，就是這種“普遍聯(lián)系”終將搗致項羽的自刎烏江！

    項羽知道自己的滅亡已經(jīng)無可避免，他的事業(yè)就要煙消云散，但他沒有留戀，沒有悔恨，甚至沒有嘆息。他唯一所憂慮的，就是他所摯愛的、經(jīng)常陪伴他東征西討的一位美人——虞姬——的前途；毫無疑問，在他死后，虞姬的命運將會十分悲慘。于是，尖銳的、難以忍受的痛苦深深地啃嚙著他的心，他無限哀傷地唱出了這首歌的最后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這譯成白話的意思就是——“虞啊，虞啊，我把你怎么辦呢？”在這簡短的語句里包含著何等深沉、何等刻骨銘心的愛！這不能不說是一場“戰(zhàn)爭”給人間“愛情”所帶來的災(zāi)難！

    是的，相對于永恒的自然世界來說，個體的人確實極其脆弱，即使是大俠名劍、英雄豪杰，在奔騰不息的歷史長河里也不過像一朵大一點的浪花，轉(zhuǎn)瞬即逝，令人感喟不已。但愛卻是長存的，它一直是人類使自己奮發(fā)和純凈的有力精神支柱之一，縱或是殺人不眨眼的老惡魔頭，在愛的面前也不免有匍伏拜倒的一日，使人歡喜贊嘆。此首《垓下歌》雖然篇幅短小，但卻深刻地表現(xiàn)了人生的這兩個方面。千百年來，它曾經(jīng)打動過無數(shù)讀者的心；也許其魅力就在于此吧！然而，這項羽的《垓下歌》和凄慘自刎，也只是天地間的一曲哀歌！更凄慘的哀歌，更凄涼的結(jié)局，更凄慘的人物，也許就在今后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