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待到劉里正走后,陳海滿臉憂色地開口道。 “這位老里正提醒得很及時,咱們確實有點過于露富了,很容易遭人惦記。” “一般的倭寇還不打緊,就怕他們聚少成多,一擁而上。” 朱允熥聞言鄭重地點點頭,隨即命令艦隊提高戒備等級,隨時保持戰斗準備。 …… 海州知縣周志清滿臉愁容地坐在書房里,對著滿滿一硯臺的墨汁發愁。 他本是文官清流,被發配到此等貧困之地當縣令,已經是倒了八輩子霉。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自打他上任以來,倭患就沒斷過。沿海村鎮時常遭遇劫掠,死傷村民數百人。 更讓他氣憤的是,昨天夜里有一伙倭寇,竟然跑到縣城撒野,搶了幾個富戶后又從容而去。 縣衙的差役根本不頂用,不管他如何差遣,這些人都有一肚子的牢騷話等著,就是沒人愿意動彈。 現在他正頭疼如何給朝廷寫請罪文書呢,被人打到縣城,卻又沒能留住一個倭寇,他這個縣令也算當到頭了。 只是不知道這封請罪奏折遞上去,換來的是繼續貶官,還是被檻送入京了。 雖然寫請罪奏疏挺煎熬的,但周志清卻又不得不寫。如果被其他御使言官盯上,或者被其他同僚捅上去,他可就是欺君之罪,搞不好全家都要被問斬。 因此,周志清聲淚俱下地寫下請罪奏疏。 哪怕奏折只能傳遞文字,無法傳遞他的語音圖像,但他也通過點點淚痕,向皇帝陛下表明了自己誓死守城的決心,并且在自己的再三抗擊下,才成功打退了賊寇,保住了縣城…… 只是海城沒有駐軍,縣衙的差役缺乏野戰能力,不敢出城追擊,致使歹人從容而退…… 雖說周志清已經使出渾身解數,盡可能地將奏疏寫得好看點。但他一想到老皇帝的精明,就知道自己這點小把戲根本不夠看。 因為他啰里啰嗦說了那么多,請罪奏疏的行文里可是一個斬獲都沒有! 沒有斬獲說個雞兒,真當老皇帝是吃干飯的嗎? 因此,周志清在寫完奏疏后,整個人就跟虛脫了一樣。 他在朝中也算為官多年,太知道老皇帝的脾氣了。可能這封奏疏遞上去,老皇帝就會派錦衣衛來拿他了。 周志清見奏疏上的墨跡干了,這才磨磨蹭蹭地用火漆封好,并蓋上自己的大印。 在將請罪奏疏寫完后,他又寫了幾封私信,命仆人轉交給京城的坐師和同年,讓他們盡量幫自己說幾句好話。 在發送奏疏的時間上,他也花了點小心思,打了個時間差。讓老仆先走一日,這才通過朝廷的驛遞系統將奏疏送上去。 周志清在發出奏疏后就堅持天天洗澡,每天都換洗衣服。 因為他知道這樣干凈的日子不多了,一旦被抓進錦衣衛,以他質疑過三皇孫,并且阻止陛下立三皇孫為皇太孫之事,錦衣衛那幫狗腿子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然而,他這邊剛將請罪文書遞上去兩天,就得到手下匯報,說有兩百多倭寇直奔縣城殺了過來。 周志清聽到這話心里那叫一個恨啊,他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取得的功名,竟然要斷送在這群倭寇手里? 因此,他也顧不上自己是文弱書生了,從差役手里搶過一把刀,又去縣衙的庫房里找了一副生銹的鎧甲套上,當即領著一干差役走上城頭。 “諸位,我周志清乃是一介文官,本是上不得陣,殺不得敵的文弱書生。” “但倭寇欺人太甚,搶劫沿海村民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打進縣城!” “本官負有守土之責,本官就是死,也要拉上一兩個當墊背!” “至于爾等本鄉本土之人,若是天良未泯,就隨本官出城一戰!” “若是貪生怕死,就脫了這層官差的衣服,滾回家奶孩子吧!” “總之,本官是不會跑,本官誓與海城共存亡!” 周志清這話說得可謂是康慨激昂,壯懷激烈,但更多的是無奈。 因為按照大明律例,他只能這樣做。 如果他敢棄城逃跑,朱皇帝一定會殺他全家! 因此,跑亦死,守亦死,何不拼他個魚死網破乎? 下邊的差役聽到這話,一個個不管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喊口號。 周大人有一句話說得對,他們畢竟是此地土生土長的人,若是真因為懼怕倭寇而脫了這身官差服,那他們這輩子也別想再穿上了。 “卑職愿意跟周大人守城,誓與海城共存亡!” 周志清聽著眾人的吶喊聲,一時間只感覺胸中有萬丈豪情。 別說只有區區二百倭寇,就是來兩千人他也有膽子敢于一試!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氣,也低估了真倭的戰斗力。 這可是信國公湯和都頭疼的東西,他一介文官哪來的本事出城野戰? 因此,在他領著眾人出城野戰之時,只是一個交手,他這邊就被砍死十幾個人。 剩下的人瘋了似的往回跑,周志清都被幾個亡命狂奔的衙役給撞到了,還被后邊的人踩了好幾腳。 當他重新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偌大的城門口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其他人全都跑回城里了。 周志清看著漸漸吊起的城門,心里暗罵一聲就要往回跑。然而,剛跑了沒幾步,就感覺背后一涼。 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剃著禿瓢的倭國武士,正一臉猙獰地看著自己,手里還拎著一把滴血的倭刀。 周志清哪見過此等場面啊,當場就被嚇得暈了過去。 只是在暈倒之前,他隱約間仿佛聽到一陣火銃的轟鳴聲…… 朱允熥站在甲板上,從袖子里摸出一架單筒伸縮式望遠鏡,朝著海城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由郁悶地撇撇嘴。 “這海城的縣令是傻缺吧,他們縣城才幾個人,竟然敢開城門野戰,孤都不知道是夸他勇氣可嘉,還是夸他傻得可愛了。” “只怕此舉會讓倭寇一擁而上,害了城中百姓,又害得咱們追不上人!” 陳海聞言趕忙給朱允熥打氣。 “殿下放心,殿下有此神兵利器,打敗這伙倭寇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陳海的底氣來源于前兩日見識的一場火器軍演。 朱允熥為了保持士兵的戰斗力,每隔幾天就會讓他們練習射擊。 靶子都是現成的,天上飛的海鳥就是活靶子。 在教授了手下彈道拋物線理論后,朱允熥就設下賞格,打下一只海鳥賞錢一百文。 船上窮瘋了的半大小子,聽到這個賞格,一個個沒黑夜,沒白天地琢磨如何打得更準。 因此,短短時日里,火銃營的士兵射擊精度提升得飛快。 沒人覺得射擊訓練辛苦,只覺得天上的鳥不夠用,打幾槍就全飛跑了…… 朱允熥偶爾還會讓他們上岸練習排隊槍斃的隊形,為將來的登陸作戰做準備。 好在這種隊形比較容易,加之他采用了定裝火藥的先進技術手段,鉛丸大小都是統一的標準尺寸,因此他的排隊槍斃戰術換彈速度極快。 如果分成三隊的話,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間斷火力了。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對面沒有同樣火力的遠程兵種基礎之上。 如果對面也是這種火力的鳥銃,他這一千多人就不夠看了。 可能三輪火銃下來,就得戰死一半人。 兩人正在說話的工夫,十個百戶官,已經整束好隊伍,隨時準備戰斗了。 朱允熥也收起單筒望遠鏡,打算下船親自去指揮。卻被陳海和其他三個小王叔給攔住。 “大侄子,打仗的事交給底下人就行了,你親自上去作甚!” “代王殿下說的對,三皇孫您乃千金貴體,豈能輕涉險地,還是留在船上指揮作戰吧!” 朱允熥聽到這話就是一陣郁悶,陳海說留在船上指揮作戰那就是純扯。自己看海城縣城都得用望遠鏡呢,站在船上能指揮個屁,難不成給前線的人發電報? “都給孤退下,孤要親自指揮作戰!” “再有擾亂軍心者!” “斬!” 眾人聽到這話不敢再勸,只是一個個強烈要求隨他一起下船。 朱允熥想著自己這邊有一千二百多人,對面才兩百多人,六打一咋看都是萬無一失,也就答應了眾人隨軍的請求。 然而,真打起來,朱允熥才知道倭寇的難纏。 在海城城下鼓噪的一眾倭寇,見到裝束整齊的人沖上來,非但沒有慌亂,反而很快地在頭領吉竹半兵衛的指揮下整束好了隊形。 吉竹半兵衛也斜著眼睛看著排著隊列,絲毫沒有任何慌亂的明人軍隊,腦子里滿滿的都是漿湖。 明人何時有如此雄壯的軍隊了? 只是他們手里端著的燒火棍是啥,大明的火銃長得沒這么纖細吧? 他又看了看海上飄著的一干桅桿,船帆,眼底閃過一絲貪婪之色。 若是他擁有這樣一支艦隊,就可以縱橫大明與日本之間,就是重新殺回九州島,當一個大名或者守護也是輕而易舉! “武士們!” “殺光眼前這群明人,海上那十幾條大船就是咱們的啦,哇嘎嘎!” “對面應該有火銃,只要咱們抗住第一輪,趁著對方換藥的時候沖上去,戰場將是咱們的天下!” “板載!” “板載!” 在倭寇這邊高喊板載之時,朱允熥手底下的一群新兵蛋子,也高喊“必勝”的口號行進。 本來朱允熥想教他們幾首軍歌來著,只是時間太緊了,怕他們學不會,就隨便找了個口號讓他們喊著。 效果還不錯,新兵們嘴里喊著口號,腦子里就沒時間想別的了,也就不像一開始那樣緊張了。 雙方相距五十步的時候,兩邊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喊口號壯膽的行為。 朱允熥被兩百個護衛簇擁著,對著手下的士兵發號施令。 “第一、第二、第三百人隊做好射擊準備!” “第四五六百人隊準備!” “七八九等待!” 在朱允熥這邊開始發號施令時,吉竹半兵衛也在揮舞著手中的“軍配”,坐著站前指揮工作。 所謂軍配,就是日本將領打仗之時手中揮舞的扇子。 一開始,這種扇子只是作為占卜工具使用,可是隨著時代的發展,這玩意已經從占卜工具變成了一種時尚。 誰要是指揮作戰的時候不拿把扇子,別人都會看不起他。 當然,據說這種扇子還有一種用途,那就是可以當做盾牌使用。 但具體能擋住啥就見仁見智了,總之裝飾多過于實用。 隨著吉竹半兵衛手中的扇子揮舞,他手底下的武士頓時結成松散的蝴蝶陣。每一個蝴蝶陣和其他軍陣之間,都留著巨大的空隙。即使是蝴蝶陣本身,也站得非常松散,只是兩百多人的隊伍,硬生生拉出上百丈的攻擊面。 并且每一個武士都伏下身子,最前排的甚至直接半蹲下,一只手撐著地面,一只手緊緊地攥著腰間的倭刀,只待對方火銃發射后,就沖上去砍瓜切菜。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