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娘一路下了山，天色大亮，她撐著傘漫無目的的走，青華不緊不慢地在后面跟著她。

    眼看著她走出荒山，走出過耕田，走進(jìn)熱鬧的城鎮(zhèn)，何皎娘再也忍不住，停下來對身后的青華怒道：“你總跟著我做什么？是怕我回去將那些人都?xì)⒘嗣?？?

    青華搖搖頭，低聲道：“那些人并不可憐，我不讓你動手是因?yàn)樘斓雷杂袘土P，不能損了你自己的功德?！?

    “我根本不相信什么天道！”如果真的有天道，她就不會生生世世受了這么多的苦了。

    何皎娘丟下這句話，便再也不理青華，權(quán)當(dāng)身后只是一團(tuán)空氣。

    日暮時分，街上的行人都腳步匆匆的忙著回家，這座城市并不小，她走了半天還沒有走出去，此時華燈初上，做晚間生意的商戶們開始擦洗桌子，招攬客人。

    有一家?guī)卓诖掖业膹乃磉呑哌^去，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阿娘，咱們要去看什么??？”

    溫柔的女聲響起：“你爹要帶我們?nèi)タ雌び皯颍⒒圻€沒有看過皮影戲吧，可好看啦?！?

    她身邊抱著孩子的男子低頭與妻子相視一笑，情意流轉(zhuǎn)。

    何皎娘不禁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這樣溫馨圓滿的情景在她兒時也是常常經(jīng)歷過的，她會坐在阿爹的肩膀上，阿娘拿出剛買的蜜餞，踮著腳給他們一人嘴里喂一個。

    那酸甜的味道只怕是永遠(yuǎn)也嘗不到了。

    終于走進(jìn)一家茶樓，燈火通明的大堂里坐滿了人，幕后的一人敲著鑼鼓點(diǎn)熱場，甚是熱鬧。

    何皎娘找了一處角落的桌子坐下，旁邊的青華向小廝點(diǎn)了一壺茶幾樣干果。

    熱茶剛剛上來，大廳里燭火突然熄滅了大半，只余正中央舞臺上白色幕布的光亮，跟隨著越來越嘹亮的鼓點(diǎn)，一聲悠長的唱詞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白色幕布上，顏色鮮艷，精巧絕倫的小人表演著，分明原本只是一片片生硬的皮革，卻在手藝人的巧手下變成靈動無比的各色人物。

    臺上唱的是“牛郎織女”，當(dāng)牛郎牽著身后的大黃牛出現(xiàn)的時候，坐下的小孩子們都?xì)g喜的拍手：“牛，牛，牛上臺子上啦！”身邊的大人們也不嫌吵鬧，將手邊的吃食遞給他們玩耍。

    手邊遞過來一杯茶，何皎娘看看，端起來喝了一口，又有一碟五項(xiàng)蠶豆被送過來。

    手邊的蠶豆皮積了一小堆，臺子上的皮影戲已經(jīng)唱到牛郎與織女被迫分離，織女飄在半空中，哭著向地上的牛郎和一雙兒女告別。

    那織女的衣帶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在光亮的幕布上飄飄揚(yáng)揚(yáng)，配合著幕后藝人凄涼哀怨的唱調(diào)，大堂中一時充滿了悲傷的情緒，有看得入神的女子還在偷偷擦眼淚。

    青華的聲音在身邊低低響起：“自鴻蒙初辟以來，萬物衍生，唯有人類能夠成為萬靈之長，是因?yàn)槿祟惿鷣矶?，你看，你我眼前所見，所聽，所聞，所嘗都是人類千萬年來的智慧所得?！?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慧極生孽，雖然這么多年人們已經(jīng)有了禮法綱常，道德良心的約束，有些還是擺脫不了掠奪貪生的劣根性?！?

    “何姑娘，我們盡力救助眾生，就是希望大多數(shù)人不要因?yàn)橐粫r困頓走上絕路，這個世間，還有許多母慈子孝，情深意重之人，他們，是值得我們?nèi)ナ刈o(hù)的。”

    何皎娘靜靜聽著，臺上的唱演，臺下的熱鬧離她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她回頭看了一眼神情鄭重的青華，只有他近在手邊。

    他的樣子一看就是從小父母慈愛，身世平和，就連以后做了神仙也是順風(fēng)順?biāo)?，身邊還有一大群敬他愛他的追隨者。

    很多人的人生際遇決定了他（她）對這個世間的態(tài)度，何皎娘是已死之人，她選擇閉上眼睛，什么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