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被拐一年,好不容易被警察解救,以為回到家就能感受溫暖,沒想到媽媽一不問我有沒有受傷,一不問我有沒有吃苦,只是看著我的肚子一臉的嫌棄,不停地訴說著她的辛苦。從小到大,爸媽就是這樣,只要我考試成績不夠好,就罵我不努力、不認真,然后不停地說著他們為了我怎么省吃儉用,好像他們所有的苦都是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我永遠就是個罪人!】 原來,這名女子是剛被警方解救的被拐婦女,而和一起的中年婦女則是她的媽媽。母親埋怨、女兒失望,母女關系并不好。 聽到胖女人發脾氣,坐在對面的一個穿中山裝的男子好意勸了一句:“大嫂你們這是要回家吧?過年過節的莫發脾氣嘛。” 聽到有人搭話,胖女人的情緒迅速找到了宣泄口。 “回家過年,回家過年!盡遇到些糟心事過什么年!你說我這死妹子,丟人啊……”她看一眼坐在車窗邊的女兒,目光停留在女兒臉頰的凍瘡上,不知道為什么又煩躁起來。 胖女人撇了撇嘴:“女人的臉多寶貴,你不知道嗎?凍瘡長在臉上,我真是服了你!你這個樣子,將來怎么嫁人。” 汀蘭終于開口說話,不過她的聲音冷得像一坨冰:“嫁人,您覺得我還能嫁得出去?” 胖女人一聽到女兒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就開始煩躁起來:“怎么不能嫁人?你好歹上了一年大學,有文化、有模樣。讓你爸在老家農村給你找個死了老婆的、或者老單身漢,難道人家還能嫌你?” 汀蘭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浸著濃濃的自我厭憎。她對著車窗呵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在白氣上畫了個大大的“x”。 “把我嫁到農村去,找個沒文化的老男人,那和拐到山溝溝里有什么區別?您可真疼我。” 胖女人被女兒的話語刺得跳了起來:“你這個死妹子!你以為你還是以前?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掉了多少眼淚、跑了多少趟派出所?我和你爸的臉都被你一個人丟光了!” 上過大學?派出所?這對母女倆的對話透露了太多細節,眾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悄聲議論著。 “不會是讀了一年大學然后私奔嫁人了吧?” “不像是嫁人,能夠進派出所的,難道是犯罪坐牢了?” “這個妹子看著快三十了吧?瘦得可憐喲~” 一名老婦人試探著詢問:“大妹子,這是你女兒?看著挺受罪的,你們這是怎么了?” 胖女人張了張嘴,到底還是要臉,沒有說出真相,只是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嘟囔著說:“都是她自找的,我可沒臉說,唉!丟臉啊。” 【女大學生在火車上被拐賣,還不夠丟臉嗎?原本汀蘭長得好、讀書好,89年考上京都對外經貿大學,當時我們單位哪一個不羨慕?哪里知道她大一暑假回學校的路上被拐了呢?傳出去多丟臉啊,白讀了那么多書,大學生還能被人拐了去。】 89年考上大學?趙向晚聽到這話,再一次打量這個瘦弱女子。比自己早兩年考上大學,今年最多21歲,可是她看上去風霜滿面,沒有半點年青姑娘應該有的朝氣。 女大學生被拐的案子,趙向晚也曾在報紙上看到過,當時大姑還拿著報紙對自己和表姐范秋寒耳提面命。 “女孩子一個人出門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跟陌生人走,陌生人給的東西絕對不能吃,也不要把自己的名字、住址、學校什么的告訴別人。不然要是被人算計了,拐賣到窮山溝里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你怎么辦!” 現在,被拐賣的女大學生就在眼前,雖然一年之后被警方解救出來,但她受過的傷、吃過的苦卻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疤,怎么也愈合不了。 “丟臉、丟臉,你只知道丟臉!我丟了你的臉,我去死!這總行了吧?” 汀蘭受了刺激,不管不顧地喊著。一肚子的憤怒、委屈,在這個滿是陌生人的火車上盡數爆發出來。 汀蘭這一聲喊引來火車人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喊聲里充滿著絕望,聽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原本存著看熱鬧心思的眾人,都有些于心不忍,開始一邊倒地勸汀蘭的母親。 “大妹子,你別逼孩子。你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樣了?回家做點好吃的,讓她好好養養。” “是啊,嬸子,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是別在火車上罵您女兒嘛,什么丟臉不丟臉的,人活著比什么都強!” “明天就是小年了,難得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大家健健康康、和和氣氣的多好啊,其他的就別計較了。” 汀蘭的母親聽到眾人的勸說,臉上有些掛不住,偏過頭哼了一聲:“你這死妹子,尋死覓活的給誰看?好不容易把你接回來,你就不能老實點?” 汀蘭的情緒卻沉浸在自暴自棄之中。 她忽然站起,雙手使勁,猛地將窗戶往上推。寒冬臘月,一股凜冽的寒風刮進來,車廂溫度陡然下降,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哪個神經病把窗戶打開了?凍死了。” “你要干什么?開窗做什么!” 一陣驚呼聲中,汀蘭將頭伸出開了一半的窗外,伸展開雙手,迎上那寒風,瘋了一樣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回來了又怎么樣?一樣被嫌棄!” 原本她坐著還沒看出,現在一站起來,寬大的棉襖也掩不住她微微突起的腹部。 【我懷了仇人的崽子,現在已經五個多月,打胎有危險,我該怎么辦?上次逃跑右手被拉扯,肩關節嚴重脫臼,天天挨打、打到頭破血流,到現在還沒養好。我才一十一歲啊,走路都感覺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我媽嫌棄我、我爸不肯見我,他們都巴不得我死了吧?這樣的日子,活著有什么意思!】 汀蘭母親猛地一把將她拉回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聽得眾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個母親,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可真狠! 汀蘭母親打完這一巴掌依然不解恨,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她胳膊,一邊哭一邊喊。 “我打死你這個死妹子!你到底要讓我和你爸操多少心?你還沒盡過一天孝呢,你敢先死?你知不知道以前化肥廠的同事背后怎么嘲笑我們的?你知不知道出事之后你爸中了風差點死過去? 為了找你,我們把房子賣了,現在只能租個破屋子住著,你還想要我們怎么樣!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你卻變得像只刺猬一樣,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哪里還有小時候聽話?要是知道你會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如死在外面!” 汀蘭沒有動,麻木地承受著母親的怒火。 被拐的這一年,汀蘭受過很多苦。從天之驕子淪落成鄉村媳婦,從單純少女變成鎖在床腳的發泄工具,從善良女孩變成生育機器,被欺騙、強迫、凌.辱,種種磨難足夠讓人崩潰。 這些苦,汀蘭都熬過來了。 可是今天,來自母親的責罵、否定,卻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汀蘭的靈魂,讓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她覺得熬不下去了。 【我是個罪人,我就是個罪人。】 汀蘭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重復著這句話,眼淚一顆一顆地滴落在大棉襖上,被藏青色的衣服吸收,一絲痕跡都看不到。她沒有再掙扎,垂著頭任由母親捶打,整個人的精氣神全都被抽掉。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個被母親打的汀蘭,趙向晚的心被牽扯得一抽一抽地疼痛,那些不愉快的童年回憶浮現在腦海中。 養母錢淑芬為了不讓趙向晚有出息,免得壓了趙晨陽的風頭,平時對她沒有一句好言語。不管趙向晚取得什么成績、不管趙向晚做了多少家務,她都只會高聲責罵:“我生你這個死妹子做什么,你就是個賠錢貨!” 趙向晚清清楚楚地記得,小學畢業的時候她央求母親讓自己讀書,得到的卻是一頓笤帚,還有無情的嘲諷:一個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做什么?有空不如多喂幾只雞,還能下蛋吃肉咧。 想到這里,從來不喜歡多管閑事的趙向晚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汀蘭的母親:“不要打了!她的頭和手受過很嚴重的傷。” 汀蘭母親愣了一下,揚起的右手陡然停住。 趙向晚轉過頭看向汀蘭:“不是你的錯,不怕。” 汀蘭緩緩抬起頭,看著趙向晚,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里升起了一絲微弱的光芒。 趙向晚年紀雖小,但面孔一板,嚴肅的態度讓一向在乎旁人看法的汀蘭母親感覺到了壓力。她哼了一聲,收回手沒有再打汀蘭,別別扭扭地坐了下來。 車廂中的氣氛明顯平靜了許多。 汀蘭沒有再折騰,一直安靜地坐著,汀蘭母親也沒有再罵她,只是臉色依然陰沉著。 六個小時之后,綠皮火車終于到了羅縣。趙向晚拿著行李起身,坐在身邊的汀蘭母親也開始準備下車。 趙向晚看一眼呆坐一旁的汀蘭,想到一路上聽到她的內心低語。 【火車上那個老婦人裝可憐裝得可真像,說什么兒子在京都工作,現在生了重病在醫院住院,她現在從農村過來要去看望兒子,可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什么也不知道,想讓我帶她到第一醫院去。 我怎么就信了呢?因為她那可憐巴巴的眼神,讓我想起外婆。如果我有一天生病了,在農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外婆也會像她現在這樣茫然無措吧。因為心疼,所以我一直陪著她,帶著她下火車。沒想到剛剛走出站,就從停在一邊的小貨車上下來兩個人,然后……就被迷暈賣到了深山里。】 女大學生之所以被騙,與智商、學問無關,就是因為年輕天真、太過善良。拐子往往以弱者的姿態出現,尋求她們的幫助。有心算無心,誰能躲得過? 想到這里,趙向晚沖汀蘭善意地笑了笑,正要說話,不料汀蘭母親有些警惕,看她靠近女兒,立馬攔住,瞪了她一眼:“你要做什么?” 趙向晚看不到汀蘭的表情變化,只得轉身離開。 羅縣火車站雖小,但春節返鄉人不少。順著擁擠的人群出了站,再往南步行半小時,趙向晚終于來到大姑趙大翠家。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