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人就是這樣, 更愿意相信自己期待發生的事情。 明明湛曉蘭親口告訴熊成鋒,孩子已經被打掉。但當趙向晚告訴他孩子還活著的時候,思兒心切的熊成鋒便立刻選擇相信她。 一番掙扎之后, 熊成鋒問趙向晚:“你, 你想知道什么?” 趙向晚問:“湛曉蘭在哪里?” 熊成鋒陷入沉思。 【告訴她其實也沒什么,讓警察把曉蘭帶走, 老子最多算綁架, 關個七、八年再出來, 還是一條好漢。只要警察不去挖后院, 就不會發現底下埋著的尸骨, 罪名便不大。反正兒子已經有了, 熊家有后, 我老娘的心一安,我這一輩子也值了。不對……還不知道這死娘們講的話是真是假,我怎么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只要警察不去挖后院, 就不會發現底下埋著的尸骨”這一句話讓趙向晚心中一凜。這人窮兇極惡,殺人埋尸,只要找到他的老巢,就能揪出罪證! 趙向晚目光低垂,暗自思索。現在要做的, 就是要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讀心術在手, 趙向晚很清楚怎樣包裝謊言。 “湛曉蘭當年的確是打算打掉孩子的,但想想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便有些舍不得。孩子長得很好,健康聰明,雪白可愛,只是因為未婚先孕, 湛曉蘭不敢養在身邊,所以送了人。” 熊成鋒眼中兇光一閃:“老子的娃,她竟敢送人!” 趙向晚:“那怎么辦呢?你甩給她兩百塊,讓她落胎,逼她分手。她一個才十八歲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難道讓她哭著求你復合嗎?她生孩子時大出血差點死在產床上,真的很可憐。你啊,當時不愿意珍惜,欺負一個剛從鄉下出來打工的女孩,現在又不肯好好待她,把她裝進箱子里帶出去、藏起來,怎么能這樣對待為你千辛萬苦生下孩子的女人呢?” 怎樣讓謊言看上去和真的一樣?在細節處下功夫就好。 或許因為求子心切,又對母親有依戀心理。熊成鋒聽說湛曉蘭生孩子遭遇這么大的兇險,內心被觸動,眼中兇光漸漸消散,變得柔和起來。 【這個女警察說的這么逼真,應該是真的。曉蘭恨我逼她打胎,害怕我和她搶孩子,所以才說把孩子打掉。其實,那個孩子還活得很好吧?不知道長得怎么樣,像不像我?】 趙向晚下了一記猛藥:“你要不要看看孩子的照片?我在湛萍那里看到過,應該是周歲照吧,非常可愛。” 熊成鋒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期待,手銬將他固定在審訊鐵椅上,讓他沒辦法有大的移動,但此刻因為整個人都被趙向晚的話所吸引,不自覺地前傾,后背呈現出一道弧線。 “好?!贝丝绦艹射h再沒半分懷疑。 他是家中獨子,十五歲便從農村出來,四處打工。先在工地當泥瓦小工,因為一身好體格、敢打敢斗,被當地砂霸看中,每天不是搶地盤就是打群架,在一次群毆中失手傷人致殘,判刑入獄。 從監獄里放出來后,熊成鋒遠離原來的環境,在星市開起面的,不過依然改不了魯莽好斗的性子。他脾氣火爆、下手狠,但因為外形高大威猛,出手大方,很吸引妹子的眼光。他本就雄性激素分泌旺盛,又沒有什么道德感,幾乎來者不拒,在花叢里晃悠得十分自在。 熊成鋒雖然兇悍,但對父母非常孝順。父親去世后,面對母親的祈求,他感覺到了傳宗接代的壓力??墒钱斔_始考慮結婚生子時,卻發現自己無法讓女人懷孕,這才有點慌了。 折騰了兩年,當醫院檢查結果出來,看到“弱精癥”這個字時,熊成鋒差點崩潰——無用的男人、絕后、對不起父母、愧對列祖列宗…… 種種負面情緒涌上來,他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某一天,他開著面包車經過鞋店門口,無意間看到湛曉蘭,這才想起自己曾經讓這個女人懷過孕,頓時看到了希望。說不定當年那個孩子還活著呢?也許他已經做爸爸了呢? 越得不到的,越珍惜。 ——這句話,在熊成鋒這里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察覺到熊成鋒已經意動,趙向晚起身道:“那你等一下,我去湛萍那里要照片?!? 熊成鋒的目光緊隨著趙向晚,一直到審訊室大門關上,他依然盯著那扇門,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個洞來。 半個小時之后,趙向晚進來,取出一張半寸黑白小照,送到熊成鋒眼前。 熊成鋒雙手、身體被固定在椅中,沒辦法有太大的挪動。他顫抖著雙手慢慢接過照片,目光貪婪地盯著這張小小的照片。 孩子剃著短發,穿著件白色短袖,一條花背帶褲,赤著一雙白嫩的小腳,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肉乎乎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嘟嘟的嘴唇,一雙招風大耳朵趣致又可愛。 越看,熊成鋒便越興奮。 一直看了足足有五分鐘,他的眼睛里漸漸噙滿淚水,激動地說道:“我的兒子!真的是我兒子!你看這雙招風耳,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還有這雙眼睛,雙眼皮,像我,像我?!? 趙向晚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這人,真是想兒子想瘋了。 【是我兒子,我有兒子了,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告訴警方湛曉蘭的下落沒問題,不過得讓他們把兒子找回來。我沒有殺人,最多判一個強間、綁架罪,十幾年刑期頂了天。在獄中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減刑,七、八年就放出來。到那時兒子剛上初中吧,我還能陪著他一起長大?!? 趙向晚看時機成熟,再次詢問:“湛曉蘭在哪里?” 沉思片刻,熊成鋒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姚國誠:“我有個條件。” 姚國誠板著面孔:“你說。” 熊成鋒說:“我帶你們過去,但你們得讓我和我媽、湛曉蘭單獨說半個小時的話?!? 【我得讓曉蘭把兒子接回來,她要是不想養就送給我媽。我這兩年賺了一點錢,錢和存折放在車上的皮包里,都留給我媽。我媽還不到六十,養自己孫子肯定樂意。】 姚國誠看著趙向晚。 趙向晚點頭。 明明自己資格最老,級別最高,卻不知道為什么會下意識聽從趙向晚的意見。姚國誠感覺臉上有些發燒,抬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一聲:“好。你帶我們去解救湛曉蘭,我同意你和她、你媽說幾句話。不過……單獨,那不可能?!? 熊成鋒也知道警方有顧慮,只得應承下來。 熊成鋒問趙向晚:“這個照片,我能留著嗎?” 趙向晚平靜回答:“可以?!惫烙嫷饶阒勒嫦?,要氣得把這張照片撕掉吧? 警方連夜開車前往。 漆黑的鄉間小路,警車大燈照亮前方。熊成鋒對這條路太過熟悉,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在哪里拐彎,在哪里直行。 湖夏區位于城東郊區,從市區開過去一個小時左右,空氣里傳來一股水味,便離目的的不遠了。 五支溝位于湖汊內,四處都是分隔出來的魚塘,農家小院散落其間。 金蓮湖碧波蕩漾,湖岸線曲曲折折,警車開著大燈在窄小的鄉道上奔馳,還真得小心開車,領頭的黃毅放慢了車速。 熊成鋒嗤笑一聲:“不如我來開?” 黃毅見他死到臨頭還有心情開玩笑,心中不忿:“嘁!心態真好?!? 熊成鋒的確心情很好。他雙手被銬,但依然死死攥著那張“兒子”的小照:“我有兒子了,你知道嗎?我有兒子了。等下告訴我媽,我媽肯定歡喜死。” 黃毅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有兒子了不起?” 熊成鋒咧開嘴笑開了花:“了不起,很了不起。” 他的弱精癥是先天性基因缺陷,醫生說無藥可治。湛曉蘭能夠懷孕,除了她是極易受孕體質外,也有運氣因素。可以說,這個兒子來得非常不容易,用萬中無一來形容絲毫都不夸張。 一路緩慢前行,兩輛警車停在一棟孤零零的農房前。 半人高的樹樁筑起一道籬笆,籬笆外是大大的魚塘,木門前亂草叢生,有一種蕭索感。 車燈掃過籬笆,屋里亮起燈火,一個女性蒼老的聲音傳來:“阿鋒回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熊成鋒抬起頭,下意識將銬著手銬的雙手放下夾在雙腿之間,央求一左一右看管他的公安干警:“拿件衣服,幫我遮一遮?!? 黃毅冷哼一聲:“既然害怕父母擔憂,怎么敢做出違法的事?” 熊成鋒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繼續央求:“別讓我媽看到我的手銬,我怕嚇到她?!? 推門開車,夜風如水。 黃毅脫下外套,搭在熊成鋒的胳膊上,將锃亮的手銬遮蓋住,冷著臉警告:“給我老實點!” 熊成鋒的手在衣服底下動了動,整理得更加自然一些,這才提高音量喊:“媽,我回來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推開籬笆門,她那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看到警車車頂閃爍的紅色光芒時,瞬間凝住。 熊成鋒迎上前去,喊了一聲:“媽!” 老婦人的眼睛在他身旁警察身上掃過,腳步一個錯亂,差點摔倒。她扶住籬笆邊沿,努力站穩,顫抖著聲音說:“阿鋒啊,你,你這是……” 熊成鋒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有兒子了!”不等老婦人反應過來,他將手中一直攥著的照片塞到她手中,聲音里滿是欣喜,“你看,這是曉蘭給我生的兒子,她其實并沒有打掉?!? 沒有月亮的晚上,室外昏暗一片,只有警車車燈映照出一片光亮。 老婦人就著車燈看著照片,只一眼便認定是自己的孫子,她緊緊捏著照片,眼中迸放出極亮的光芒:“真的?唉呀,我的天神啊,就是今天死了我也安心啊,快快快,我要燒香告訴你爸。” 熊成鋒沖黃毅使了個眼色:“人就在里屋,鑰匙在堂屋花瓶里裝著呢,你們把曉蘭帶出來吧?!? 黃毅帶人沖進屋里,老婦人的嘴唇開始哆嗦。 熊成鋒努力安撫著母親:“我,我已經自首,肯定會減刑。媽你放心,存折和錢都放在我面包車的儲物箱里,車在宿舍樓下,你記得去拿。我會讓曉蘭把兒子接回來,你幫我養著,等我出來再孝順你?!? 老婦人一邊點頭一邊掉淚:“阿鋒啊,你可都改了吧……媽每天,提心吊膽啊。” 趙向晚從最后一輛上走下來,正聽到老婦人的心里話。 【我是個沒文化的農村老太婆,只知道種菜、養魚、喂雞、做飯,阿鋒要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沒辦法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也沒能力給他什么,只能他說什么我就做什么。先前他打架,把別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勸過他,他不聽,結果進了牢房。放出來之后他搶劫,帶人回來埋在院子里,我又勸過,讓他不要再殺人,可是他不聽,殺了一個又一個。這次帶回個姑娘,綁在床上,造孽哦……我能怎么辦?】 趙向晚的目光變冷了許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慣子如殺子。 這老婦人同樣有罪,并不值得同情。 熊成鋒買的農房很偏僻,被魚塘所包圍,平時無人來住。警方開了臺車過來,烏泱泱一群人,卻沒有驚動周邊群眾。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