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每次看到這些懸掛的廢棄集裝箱,以及住在其中神情渾噩的人們,年輕人腦海中便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種名為“籠刑”的殘忍刑罰。它發明于中世紀,當時的人們會將罪大惡極的犯人禁錮于一個僅能容身、甚至無法站立的牢籠中,露懸掛,任其忍受風吹雨打,最終活生生渴死餓死,直至風干為一具骸骨,以如此赤裸的殘酷警告其他的社會成員。 雖然這種刑罰早在進入近代前就被廢除,但現在看來廢除的只是形式,而內核依舊存在。對于某些人來,當他們需要在不到數寸的空間內盡力蜷縮身體才能安然入睡、由于住處懸掛在高處而不得不用一根繩子作為工具進行危險的進出、為了防止睡夢中不慎摔落只能半睡半醒地掙扎……時,現代社會賦予他們的另一種“籠刑”,便深刻地體現出來了。 林格還注意到,當升降機經過這片“貧民區”時,那位拿著膠卷攝像機不斷拍照的游客很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扭頭與自己的同伴交談起來,看他臉上隨意輕佻的笑容,大概不會是在討論一個嚴肅沉重的社會問題,而那一張張麻木不仁的臉孔,自然也難以在他珍貴的膠卷中找到自己曾活著的痕跡。 這是人之常情,難以指摘……嗎? 年輕人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大約十分鐘后,伴隨著一聲齒輪咬合的清脆卡察聲,升降機平臺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終點站,內部高頻率的活塞運動逐漸變得平緩,平衡與穩定裝置推動重型杠桿伸出,嵌入對接裝置內部,使升降機平臺暫時與終點站臺組合成一個完整固定的結構,然后工作人員才推動拉桿,解除了升降機大門的安全鎖定,讓乘客們得以離開平臺,踏上凄雨港中層區的地面。 位于362米高空的中層區,是這座城市的商業與居住區域,從這里開始,人類將體會到在空中生活的感覺。至于下層區,雖然也有不少懸空結構的建筑物,但大部分主體依然建造在平整的地面上,比如港口區與魯塔爾蒸汽機廠等區域。 離開終點站便是一個圓形廣場,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這里的綠化稍有改善,街道與建筑物規劃更加合理,并且顯而易見的是,居民們的精神風貌也更加昂揚積極。下層區所見的居民,多是疲憊的工人、麻木的苦力、粗鄙的水手乃至對生活不抱任何希望的貧民,而至少中層區的居民,大都不需要為明日的溫飽發愁,因此雙方自然存在差異,這種差異是肉眼便能看出來的。 居民的形象,往往側寫了城市區域的形象,這是現代城市理論中顛撲不破的觀點。 狹管效應導致凄雨港所處的峽谷內多狂風與驟風,為了遮擋風蝕山體而吹落的煙塵,沿街的店鋪與作坊皆懸掛著灰色與黑色的布帷,像是為了與這座城市本身的灰暗色調對應。街道上人群熙攘,來自安德里赫平原的食物與水果、從首都埃爾法蘭流傳過來的時尚飾品、來自海外的精美器皿與風俗產物,自然少不了本地工廠生產的各式精密儀器:座鐘、擺鐘與發條人偶等玩意兒。 愛麗絲興致勃勃地閑逛在這些店鋪之間,偶爾會回頭招呼圣夏莉雅一起來看,搞得店主與周圍的行人莫名其妙,還以為遇到了一個“喜歡和空氣對話”的怪女仆。圣夏莉雅總是含笑回應,同時體貼地叮囑她心看腳下,別被哪塊翹起來的鐵皮或沒釘緊的鉚釘給絆倒了。 她們看起來真像是來旅游的,唯有林格不是。年輕人無心關注周圍的熱鬧景象,頻繁抬起頭,視線透過橫跨頭頂的龐大鋼鐵基座與那些充塞其間的銹鐵色聯排房頂、密集排列的灰黑色管道裝置、形如后現代藝術品的迷宮式螺旋階梯……看到了更高處的上層區。巨大的升降機起起落落,黑壓壓的人頭如潮汐般涌起又消退。 本市的太陽仍高懸其上,灼灼的光輝令人不敢直視,漆黑的鋼鐵教堂于光中巍峨屹立,沉默的齒輪與高塔中透露出一股森然的威嚴。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