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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此刻便是深夜,然而正在降臨的黑暗卻比夜色更加昏昧,仿佛將一盆墨水直接潑灑在這塊幕布上,讓那些蠢蠢欲動的陰影幾乎形成了實質性的軀體,猶如粘稠的觸手般逐漸向夜的四個方向漫延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把神圣的寶劍突兀從人間升起,在所有人的眼中劃過了一條閃耀的、鋒利的直線,然后精準貫穿了黑暗的正中心。
那不是劍,而是光。
一道白熾的光束仿佛要橫跨兩個世界,從天蒂斯的決斗盤上升起,筆直地刺向頭頂的夜空,那些漆黑壓抑的墨塊都堆積在一起,逐漸扭曲為一個緩慢旋轉的巨大漩渦,它的每一次旋轉都會帶動周圍的氣流向內拉扯,吞噬了無數的光線與塵埃。由于體積過于龐大,哪怕相對于人的肉眼而言顯得無比緩慢的轉動亦產生了龐大的能量,導致空間出現了視覺上的扭曲,被塵埃附著的氣流宛如擁有了具體的形狀,那是一道道弧線優美的軌跡,在厚重的云層下勾勒出另一重漩渦的模樣。兩個漩渦互相覆蓋,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從地面往上看,仿佛無數條黑色的細小弧線正從四面八方云集而來,往漩渦的最中心奔去,匯入其中,頗似支流匯入大海、水滴融入潮汐。
從決斗盤上升起的光束便如一把神圣的寶劍,筆直地貫穿了兩個漩渦交匯覆蓋的部分,那是它們的中心區域,受到某股不知名偉力的作用,堆積起來的云層在那里向上凹陷、向下坍塌,形成了一個奇特的空洞結構,與四周紊亂的氣流相比顯得如此平靜,仿佛臺風眼的中心不會受到風暴的影響。目光越過最中心的空洞,可以看到透明的天空折射出深邃的黛紫色與青黑色,空氣稀薄,氣溫足以凝固冰霜,以至于宇外的星辰亦可以將它們的光芒投射至此,但在穿過世界邊緣的壁壘時,因光線的稀釋逐漸變幻為另一種模樣,不再是瑰麗耀眼的星光,反而顯得像是機械表面的紋路或工程圖紙上的線條,精密、整齊且冷酷。
這些紋路與線條像是直接印刻在了這張深邃的幕布上,而幕布又仿佛正在往下墜落,于是一切都顯得觸手可及。格洛莉亞感覺自己是屏住了呼吸,然而不知道為什么耳畔傳來的鼻息聲卻越來越粗重,正如同那些刻板冷漠的線條正在她的眼中逐漸放大一般。
它們從不是單一的存在,有時平行、有時交錯,好像背后有某種特定的規律在引導它們的運轉,逐漸將云后的天空切割為一副神奇的景象,那是閃爍著冰冷與鋼鐵之美的圖案,比手藝最高超的機械匠人自認為的生平得意之作更加震撼,每一根線條都呈現出一種嚴密、精細卻又驚心動魄的美感,筆直的像是軸承,彎曲的則構成齒輪,重重疊疊、互相嵌合,以至于整個世界都變得像是一臺毫無感情的機械,刻板地運行著,一絲不茍地執行既定的操作,從不會有任何逾越。
看著這一幕,天蒂斯不由得想起了邪教時空英格瑪的信徒們瘋狂推崇的“造物機械論”,在這一異端邪說中,他們便認為世界本來就是一臺機械,法則制定了它運轉的規則與效率。就像沒有自我意識的鋼鐵兵器只是根據主人的意愿選擇傷害或保護一樣,世界這臺龐大的機械也只會依照創造之初確立的法則而運轉,這足以說明每一個人本都是機械的造物,產生情感是后天的狀態,剔除情感的影響、抹滅后天的人性,保留原始的神性,則是使生靈回歸本我,獲得這臺龐大而又精密的創世機械的操控權限的唯一方法。
世界在他們的理論中變成了一臺冰冷的計算機器,計算著命運與時間軌道上一切微小的概率,直到把它們變成確定的事物。而那些鋼鐵的齒輪與金屬的軸承,便是這臺機器運算的底層邏輯與基本代碼,它們通過某種獨特的算法運行,通過每秒鐘無法以數字描述的次數運算,最終構建出完整的模型——即這個世界的本質。
然而誰又能承擔起這臺機械運作時的龐大消耗呢?往上追溯,摩律亞人的大巫桑吉爾觀測星辰,推測了三千年后破滅之災的到來,為此耗去了自己兩百年的壽命,而那已經是凡人的極限了;再往后回望,風車十字會的預言家們從不敢斷言自己已看透了命運的真相,寧愿他們還是如無知螻蟻般在污泥里打滾的模樣,這是他們對這臺機械的敬畏,深知沒有一個人可以知曉它的原理,更別提控制它的運作了。
時空英格瑪的信徒同樣做不到,但他們從那場蒸汽圣戰中得到了啟發,意識到如果有一個偉大的意志可以掌控這臺機械的話,祂必然具備宇宙間最完美的性質,與所有后天的生命體不同,在時間上的唯一性,與空間上的獨一性,構成了祂的完整面貌。如果神格上足以逆流時間、操控空間的話,那么操作這臺創世機械對祂來說也不過如翻覆自己的手掌那么簡單罷了。
所以,祂就是英格瑪秘典上所述的,理性、蒸汽、時空與絕對秩序的主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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