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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的文明程度遠超想象,如果魔女結社的伊甸計劃順利執行下去,有一天人類文明也會變成這種模樣嗎?在魔力退潮之后,隨之上涌的是蒸汽,雖然它帶來了不少麻煩,比如工業污染、勞工壓迫、殖民戰爭、拜金主義和享樂主義之類的,但客觀上確實提升了生產力,使這個社會如同一列咆哮的蒸汽火車般,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向前邁進。
而蒸汽退潮之后,隨之上涌的又將是何物?令這些比寶石更清澈、比燭光更柔和、比人類已知的所有照明方式都更便捷的燈光亮起來的某種能量嗎?真是不可思議,林格有時候會這么想,如果鏡星的凡人能夠妥善利用魔力,而非視其為力量和永生的源泉,或許一切都將不同吧。可這是個奢侈的愿望,圣者如圖彌,亦無法抵御夢中的低語,何況是本心的誘惑呢?
林格一邊想,一邊沿著樓道向上,這座商場內并非沒有那種名為電梯的工具,只是它所在的區域很不幸地坍塌了,無法使用,于是年輕人只能用這種較為原始的方式,親自丈量一下樓層的高度。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黑暗中咚咚響起,走過的地方,燈光由近及遠地逐個變亮,又在他走出一段距離后逐個黯淡下去,遠遠望去,倒像是光在移動似的。
只是世人從沒有見過如此慢的一道光,它從一樓爬到頂樓甚至用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林格認為這只能歸結于商場建得太高的緣故,異界人真的有那么多商品可以販售嗎,他在林威爾市逛過的最大的百貨公司都沒有十層樓高!
想必天使小姐不是走上來的,畢竟她有六只翅膀,雖然多年沒有使用過,但羽精靈的本能還殘留在身體與血液中,使她只需要借著一縷呼吸般微弱的風便能翱翔起來,一直飛到比星辰還要高的地方——據說太古時代羽精靈的王城就漂浮在那兒。
它們唯一的缺陷就是太過于蓬松豐富了,以至于只要輕輕一甩,就能抖落漫天的飛羽。譬如年輕人一推開頂樓天臺的門,立刻就被一根迎面而來的飛羽糊住了眼睛。羽毛的末端撓著鼻尖,帶來一陣瘙癢的感覺。林格順手將它拿開,挑了下眉毛:“我可以認為,這是一種不歡迎的暗示嗎?”
“啊,林格!”
上面傳來一個慌慌張張的聲音:“你怎么、怎么會在這兒?”
“這也是我要問的,依耶塔。”林格抬起頭,看向坐在高臺邊緣的天使小姐。天上的風溫柔地吹著,撫起少女的裙擺、羽翼與頭發,令那些柔軟得讓人不忍心傷害的事物都輕輕地飄揚起來。她用嬌小的雙手撐著高臺的邊緣,背部不是正襟危坐而是微微彎著,略有些松懈,低頭時細碎的白色劉海下藏著兩泓未化的白雪,里面盡是些天真的好奇與幼稚的惶恐。在年輕人的眼中,那個剪影纖細而又單薄,且充滿了一種柔弱的美感,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形容那就是高潔。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深藍色的夜幕上有幾顆星星垂得很低,甚至都快鉆入少女的發絲之間了。遺憾的是沒有月亮,如果這時候有一輪皎潔的、明亮的、仿佛用水晶、玻璃與金剛石打造而成的月亮,就那樣慢悠悠地懸掛在少女的頭頂,與她一起俯瞰這座古老、恢弘卻又破敗不堪的城市,那么年輕人可以保證它將是藝術史上的高峰,是一幅令所有畫家、作家與吟游詩人都要高聲尖叫、向靈感的神明匍匐敬倒的畫面,是畫中的詩歌,也是詩歌中的繪畫。
只是下一刻,天使小姐的動作就徹底摧毀了這幅畫面的美感——她幾乎是本能反應般、唰的一聲收起了翅膀,將自己牢牢包裹在一堆潔白蓬松的羽毛間,只露出一張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下面的年輕人:“我、我為什么不能在這兒,我只是想吹吹風而已,這里的風和云鯨空島的風不太一樣——”
她翕動鼻翼在空氣中嗅了一下,像只正在尋找蜂蜜的松鼠:“有一股很舒服的味道,很懷念。”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就在一萬年前,這里還曾經是她的家呢,她所說的舒服與懷念的味道,或許就來自于血液中的悸動,來自于她在最后時刻對母親大人僅余的一絲思念與回憶。
“我沒說這樣不好,只是你待得未免有些久了。”
林格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兩步,避免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比如少女的裙擺被風吹起后光潔無暇的小腿——然后慢條斯理地道出了自己的來意:“你也該回去了,依耶塔。”
“回哪兒?”
“自然是云鯨空島。”
“你想要把我關在那間小小的風車塔房里嗎,林格?”依耶塔一下子變得有些難過:“我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讓我多待一會兒好不好,我發誓,就一小會兒。”
在離開之前,她還是百般不情愿的模樣,可一旦見識到外面廣闊的世界,雛鳥就不再產生一種不可抑制的回巢的沖動,它們渴望飛翔,在天空與云中穿梭,無拘無束地活著——這亦是羽精靈的天性,他們自由得仿佛不被任何事物拘束,直到一種名為欲望的東西開始腐蝕心靈。唯有對力量、權勢、財富都棄如敝履的羽精靈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但這樣的靈魂在世界上屈指可數,林格眼前的這位少女便是世界上最后的羽精靈了,不僅是種族意義上的,同時也是心靈意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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