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他在一片虛幻的光幕當中醒來,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完整。 這是很奇異的一件事——完整,對于絕大多數(shù)生物來講,都是一個如同維持其生命的基礎(chǔ)資源般理所當然的概念。好比人生下來就要呼吸空氣,但若不是陡然溺水,恐怕沒有人會意識到空氣于人類的生存是多么難能可貴。同理,人若是沒有體會過缺損,便也不會因自己重歸完整而歡欣雀躍。 他不記得自己是在過去的什么時候經(jīng)歷過缺損的了,但完整給他帶來的放松與愉悅感依然無比鮮明。 有那么一小會兒,他什么也想不起來。那些資料、記錄、知識、理論,過去的經(jīng)歷與思辨的能力全都依然留在他的腦子里,只是他鈍化的思維難以從這一大堆凌亂的事項當中調(diào)取真正有用的部分,抽絲剝繭地將它們理順。他確實是記得一切的,但他也在同時,什么都想不起來。 在這個短暫的時期中,他就只是他,為自己的完整而生出一種純粹的喜悅。然而幸福是短暫的,原體級別的思維能力枉顧他本人的意志從短暫的休眠中蘇醒,信息處理的能力再次上線,開始理順他腦子里的那個年久失修、積塵落灰的巨大檔案室。 然后他想起來了:他是莫塔里安,巴巴魯斯的冠軍,第十四原體,死亡守衛(wèi)之主,一個矛盾的聚合體。他曾是人類,但在各項機能上卻又顯然超越了人類;他唾棄靈能,自身卻又有著相當高超的靈能天賦;他渴望拯救,渴望反抗,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一次又一次地在強權(quán)與力量之下屈膝臣服。 在前所未有的清明當中,他意識到了自己的一生到底有多可笑。一部分抽離開來的他本身從第三者的角度認知到了這一點,而更大的另一部分,則因此而感受到近乎令人瘋狂的痛苦。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到了死。 但他沒有真的步入瘋狂,也沒有真的死去。在精神上來講,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卻并不能徹底打倒一個原體。而他在想到死的那個電光石火的瞬間里陡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jīng)死去了——而死人是不可能死去第二次的。 莫塔里安本身的堅韌意志在他所不希望的地方依舊發(fā)揮著作用,即便他本人甚至恨不得干脆就此瘋掉,放棄自己對意識的掌控,也想要從這種折磨當中逃離。但他做不到。 歷歷在目的往事不顧他本人的意愿自他的眼前無情地流經(jīng)——點與點,線與線,事件與事件,錯誤與錯誤。在這一片安靜、冷漠,無動于衷的光幕之下,他被迫回憶著自己人生當中的所有點點滴滴,甜美的成功轉(zhuǎn)瞬即逝,失敗的酸澀在其中總是長存。 在這樣的折磨當中,他無意識地放聲唾罵,開始詛咒其他人。詛咒帝皇,詛咒背叛了他的子嗣,詛咒違逆他意志的其他所有存在,詛咒在他人生之初就對他施以虐待與痛苦的異形養(yǎng)父。他詛咒一切自己所能想得到的東西,仿佛自己人生的失敗是由它們造成的那樣。 他又一次地試圖躲進自欺欺人的樊籠當中,告訴自己這不是他本人的問題,以躲避這些精神上的重壓。但這一次,他失敗了。某種奇特的力量逼迫他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將目光聚焦在問題真正的源頭上——而那,往往是他自己。 “這一定是帝皇的靈能把戲!”他在重壓之下瘋狂地大喊,“王座上該被詛咒的腐尸!你別想用這種手段擊潰我!” “的確是這樣的——我指靈能把戲那部分?!绷硪粋€溫和的聲音回應了他,“但他并不希望以此擊潰你。正相反,他希望你能挺過來。” “誰在說話!”莫塔里安咆哮道。 就在他這樣發(fā)問的同時,原本看起來除開光芒之外空無一物的周邊,立刻有一個璀璨的人影浮現(xiàn)了出來。他看起來在形狀上不太穩(wěn)定,縹緲的身影時高時低,但總是有一個特征——他背后那雙潔白且優(yōu)美的羽翼,絕不會被認錯。 “圣吉列斯?!蹦锇驳恼Z氣中滲著明顯的怨毒,“就連光輝的大天使,現(xiàn)在也要在自己的兄弟面前裝神弄鬼了嗎?” “我可沒有裝神弄鬼,我一直在?!蹦莻€大約是圣吉列斯的人形光團如此說,“只是我不完整,而伱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發(fā)現(xiàn)我?!? 外界的一點刺激令莫塔里安的注意力從與自己的爭斗上轉(zhuǎn)移開了一部分,自我拷問所帶來的恥辱,痛苦,悲憤等難捱的負面情緒稍微消退了一點。 “要知道,我還挺羨慕你的?!笔ゼ兴拐Z調(diào)溫和,就好像莫塔里安并不曾對他口出惡言,就好像萬年前的大叛亂從未發(fā)生——就好像他們還是在大遠征的間隙里難得地聚在一起,坐在同一張桌子邊上談話閑聊的兄弟那樣,“我也想早一天補全自己的靈魂,可是……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