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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將領(lǐng)兜鍪下臉龐方正，神態(tài)間不乏矜傲，似是察覺到了石閔的注視，其人抬起右臂，豎起拇指，緩緩于頸間做出一個割喉的動作。

    石閔見狀后先是微微錯愕，片刻后已是勃然大怒，他哪怕不明白這動作中的意味，但對方眼眸里那毫不掩飾的蔑視仍令他倍感羞惱。

    “賊將納命來！”

    他大吼一聲，揮臂一抖奪來的大槊，直接將圍攻于身畔的十?dāng)?shù)名晉卒掃開，之后更是兩臂揮舞，大開大合，要殺出一條血路，徑上撲殺那狂妄不知死期將至的敵將。

    “賊將兇猛，沈侯千金之軀，還請暫作退避……”

    立在旗幢之下便是剛剛從渤海返回東武城的東路王師主將沈牧，其身側(cè)標(biāo)立數(shù)人，眼見到敵將如此兇悍，竟然直接策馬沖至儀駕前方數(shù)丈之地，臉色俱都惶然大變，甚至有人直接上前想要拉扯沈牧。

    沈牧卻對發(fā)生在身前數(shù)丈之外的慘烈廝殺恍若未覺，而前陣王師將士自知將主就在他們身后不遠，面對兇悍如殺神一般、完全不能力敵的敵方悍將，仍是悍不畏死的揮戈阻殺，有的士卒甚至直到身死都要用僅剩一點力氣死死抱住敵將戰(zhàn)馬馬蹄。

    “賊雖兇惡，能阻我堂皇王勢？義骨標(biāo)立，又何必退避絲毫！”

    沈牧手掌虛扶佩劍，視線則死死鎖定住那悍勇無匹的羯將石閔，目光漸有冷厲溢出。

    石閔雖然仍在奮殺，但心中已經(jīng)隱有膽寒，他也算是百戰(zhàn)悍將，但如此殺陣卻少有經(jīng)歷。能夠讓他這個心堅如鐵的梟雄人物都殺得心弦顫抖，也足見周遭這些晉兵是如何的心志頑強，特別是敵陣那名主將，已經(jīng)被他欺近到如此距離仍然屹立不動，那雙眼卻冷厲得讓他如芒在背。

    戰(zhàn)馬累癱，石閔已經(jīng)在下馬步戰(zhàn)，他與敵將的距離已經(jīng)拉近到三丈之內(nèi)，身前所隔不過數(shù)重戰(zhàn)甲，也能看到敵將周邊拱從不過百數(shù)之眾，而他身后也有數(shù)十卒眾沖入戰(zhàn)陣之中，緊隨其后，正面戰(zhàn)場上還有千騎擾敵，敵軍即便回援，他也有信心在敵將撤離之前搏殺其人。

    可是距離越拉近，他卻越膽寒，直覺中似乎覺得敵將身畔似有兇獸潛伏，只待他靠近之后便要將他血肉吞噬。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以至于影響到了他的殺敵動作。最終他還是受不了這種煎熬，大吼一聲遙指對方，之后則回身向外殺去，再也無顧唾手可得的大功。

    眼望著羯將漸行漸遠，沒入戰(zhàn)陣中的身影，沈牧嗤笑一聲：“輕銳匹夫，不堪一戰(zhàn)！”

    周遭不乏自東武城跟隨至此觀戰(zhàn)的河北各家鄉(xiāng)豪代表，聽到沈牧這話，心情卻是極復(fù)雜。若羯將不堪一戰(zhàn)，那真是笑話，其人沖入戰(zhàn)陣之中，其悍勇兇惡姿態(tài)，眾人俱都眼見，此時伏尸營前兩百余眾，其中將近百數(shù)乃是死在那羯將手中。且來去隨意，之后又負甲殺出，從容上馬而去，如此強悍的戰(zhàn)斗力，實在令人驚嘆不已。

    出這話后，卻沒有聽到回應(yīng)，沈牧轉(zhuǎn)首望向左右，冷笑道：“諸位似有不同看法？”

    眾人聞言后，額頭已是冷汗直涌，連連擺手否定，那羯將誠是恐怖，但這位沈侯何嘗不是一個狠人，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看著敵將殺到數(shù)丈之內(nèi)仍能紋絲不動，換了他們已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冷汗甚至都已經(jīng)浸透衣衫。

    “他是匹夫，還真是高看了他。陣前王師之眾，廣有忠直死士，或是力有不敵，卻有為王命大義勇而捐身之烈氣。似那羯將狀似兇惡，雖然力冠諸軍，但卻不知何以守，不知何以持，知我大功可噬，但卻不敢勇而固執(zhí)，知危而走，心志俱毀，不過狡黠豺狼而已，一旦扼其勢力，必成倉皇走狗。”

    沈牧有些索然無味的嘆息一聲，抬臂一揮，身后營壘內(nèi)布幔降下，足足五百名人馬具甲的重騎精銳默立于后。

    區(qū)區(qū)一個羯將，并不值得他以身犯險的臨敵無退，之所以擺出這樣一個陣仗，主要還是為了震懾住身邊這群意志仍然不甚堅定的東武城這些人眾，當(dāng)然能夠直接將羯將斬殺于此自然最好。

    但沈牧更加看重的還是徹底收服東武城之眾，之后無論是繼續(xù)進攻渤海，還是與中路軍會師直攻信都，東武城都將是東路軍最重要的后進基地，容不得一絲隱患。

    東武城乃是河北名邑，人文鼎盛，甚至就連現(xiàn)在羯國的信都仍然不乏東武城鄉(xiāng)士任事。目下兩軍交戰(zhàn)正酣，沈牧也不可能通過大肆清算殺戮達成穩(wěn)定人心的要求，尤其大軍之后以東武城作為大本營之后，各種助軍的役力也需要就近征調(diào)，對于地方的穩(wěn)定要求則更高。

    雖然沒能于近前狙殺羯將，但見周遭東武城鄉(xiāng)士人人色變，沈牧也算是基本達成了意圖。至于那個羯將石閔，實話他真的沒有太過放在心上，正如他剛才所言，輕銳匹夫，難撐大事，兇厲不至于極，狡黠同樣不能至于極，能不能將之陣斬于此，算不上什么憾事。

    五百重騎徐徐出營，而此時，石閔也剛剛與仍未沖破正面陣型的麾下騎眾匯合，眼見此幕，額頭已是忍不住沁出冷汗，暗呼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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