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霜降(上)-《漢魏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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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磋磨,安排緊湊,成年后再不似少年時代無憂無愁。每日分出上午時辰參管文書,也須回主院卞夫人處,與曹節、秦純等姊妹一起用午膳,膳后小憩半晌,即刻便要開始跟著女傅學琴、畫、繡、舞。夜間仍在蕙蘭院續燈苦學律法。
曹植呢,見我回鄴后步入正軌,早就拋開心思過自己的貴游生活了,晨午都在內府東閣,午后卻出外府尋樂,成日與鄴城各官宦子弟一同交往,往往相府落鎖時分,才意猶未盡滿身熱汗地跑回來。
“阿纓,那么晚了還不曾歇著么?”曹植瞇眼笑罷,邊用干巾拭著額頭水露,邊闔上紗窗,慢慢步近燭臺前。
“哎呦,少爺!快將濕發擰干罷,仔細受涼。”
曹植頷首抖了抖鬢邊垂簾般的碎發,笑著使壞將水珠滴在我書簡上、臂袖上。我努著嘴揚起頭,輕擰那家伙新浴后泛紅的臉頰。
“好四哥,快別鬧,忙著呢——嗯?什么那么香?你用熏浴啦?”
“是沐發用的蘭澤油。你忘了,在許都時我給你用過的。從荊州帶回的,江南人十分盛行這些。”
“‘麝氣隨蘭澤,霜華入杏膏’‘輕紅膩白,步步熏蘭澤’,嘖嘖嘖——”我故作嫌棄狀,調侃他道,“等明兒個,你再涂點白的紅的出去,指不定你的兄弟們都把你當女公子瞧呢!”
曹植笑而不語,可接下來他蠻橫無禮極了,兀自坐在書案沿,信手抓過我的簡書倒著瞄了幾眼。
“這些是什么?你不就擔個虛銜方便學習,有那么多事么?”
“數月來,城里大小民事訴訟增多,二哥那邊忙不過來,命我幫忙照看。”
“切,還照看,你沒混印相章捅出大簍子,讓二哥照看你才好著呢。”
曹植譏諷的,是前日我插足處理的一起故意傷害案:城東有一名喚劉朱的富豪老婦,早年喪了丈夫,留有二子,長子輾轉涼州鄴城兩地經商,時常供給錢糧給軍隊,幼子留鄴。過去一年,劉朱因瑣事相繼鞭笞長子三任新婦,言語羞辱有加,致使三婦先后自盡,依法當死。
鄴令呈報相府后,曹丕認為劉朱并未直接害人性命,且以孝道不忤父母命為由,主觀臆斷是新婦嬌弱,侍奉姑嫂和小叔無能才招致訾罵,便劃掉原判,減死罪一等,判處輸作徒刑。那時恰巧我在旁,極為氣惱,趁曹丕一個扭頭不注意,在正印旁邊偷印了死刑立執副印。可惜回到鄴令手中時,反被鄴令記室吳質瞧見了,他竟猜中了曹丕的心思,料定曹丕顧及多方利益,不會重判劉朱,遂尋至相府佐證。我也因而遭曹丕劈頭蓋臉一頓好罵,罵畢,一如往常良言好勸,盡使人搬來許多些尋常偷盜的訟案,來消磨我的性子。
“憑什么新婦服侍不周便該遭人虐待?那劉朱老嫗的幼子,是個人盡皆知的不務正業潑皮無賴,有其子想必也有其母嘍?三個嫁入豪門的貧婦,不過貌美了些,又何錯之有呢?指不定是那小叔子……”我說話上頭,戛然止住話題。
“你就是想太多。”曹植卻并不關心案件真相,似乎厭倦了解背后千絲萬縷的“治世法理”,他只是責備我不該多管閑事。
“翅膀的毛兒還沒長全呢,就接觸那樣玄微的訟案了,私印相章是大罪,二哥罵而不罰,他是在保護你。”
“喂,我干的好歹也是實事好么!不像某人,哼,‘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平日只管跟別家兄弟姊妹們玩呢,倒說教起我一個干苦力活的人來嘍,羞羞羞!”
“嘿,你還別說,今年夏日城里確實熱鬧,從荊表歸附不少士人家的子弟,才藝雙絕,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明兒你與我同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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