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仿佛很氣惱地用木勺敲了敲阿康的額頭，口中罵道：“你個憨仔，凈說什么喪氣話，不吸收營養，身體怎么會好？只有你的身體無恙，我才能放心地去養家。”

    阿康唯唯諾諾地應是，他垂頭喪氣似地低下頭來，旁邊的農夫則吐出一口寒氣，放下碗筷掐著雞向廚房走去，口氣軟了下來：“我去收拾一下雞，你在這等著，新出爐的雞才好吃。”

    阿康低頭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他似乎猶豫了一會兒，喊了聲爸，于是農夫的腦袋就從廚房門伸了出來，疑惑地問道：“干甚么，雞馬上就好，稍等一會兒喲。”

    “不是這事！”阿康搖了搖頭，喊道，“爸，我想去學堂！”廚房里發出碗筷碰撞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后，才傳來五味雜陳的嗓音，“孩子，你是認真的嗎？”

    阿康抬起頭來，眼中似乎滿是堅定，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罕見的沉聲說道：“爸，我已經考慮好了，最近的學堂離我們只有十幾個公里，我只要早起一些，就能趕上上課的時候。”

    農夫從廚房走了出來，隨手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像是有些復雜地看著阿康：“兒子，這一路可不好走，你的身體你也知道，怎能走如此長的路，那不是更加重你的病情嗎。”

    阿康看著自己父親溝壑般的皺紋，心中一陣激動，他知道自己說動了父親，否則平常的話根本不會聽他的話，反而會招來一番臭罵。他松開攥緊的雙手，連忙道：

    “僅僅是十幾公里，我還是能走下的，爸，相信我。”阿康的臉色在窗戶投下的陽光中顯得那樣的堅定，而這種堅定仿佛足以讓農夫動容。他竟沒有批評阿康，而是踮起腳揉了揉阿康的頭發，笑罵道：“臭小子。”

    他轉身走向廚房，嘴中嘟囔著：“小孩子長大了啊，有自己的決定和想法了。等一會兒，雞熬老了不好吃了。”在阿康看不見的角落，農夫倚著墻，早已淚流滿面。

    他胡亂地抹了抹臉，咳嗽一聲，將手里的雞湯放在桌子上，在阿康疑惑的眼神中隨意般說道：“沒事，嗆著了，快，快吃雞肉，涼了就不好吃了。”他慈愛地看著自家兒子將有肉的部分夾給他，口中說道：

    “孩子，有知識是好事，你能明白這個很好，沒有知識的話，你就走不出這個小山村，只能像我一樣在這里終老一輩子。”農夫慈祥般看著阿康，“所以我全力支持你去讀書，前提是你得有那個身板走十幾里山路。”

    “我肯定可以做到的。”阿康連忙放下碗筷，拍著胸脯保證道。“那就先喝完這碗雞湯再說。”農夫用筷子點了點碗里的雞肉。阿康一陣興奮，他似乎帶著激動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口中。

    “好吃。”阿康嚼著口中的雞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囁嚅道：“爸，我聽說報考學堂還需要些錢財。”農夫眼睛一瞪，粗聲粗氣地說道，“些許財物不需要放在身上，我就算砸鍋賣鐵都要讓你上了學堂。”

    阿康的眼里似乎藏著感動，他輕聲說道：“不算太多，一個銀幣而已。”“嗨，那算什么，咱們把一只小雪豬賣了就足夠，找村東的迪亞小婆婆，她那里劃算，還能多要些銅幣……”

    聽著父親絮絮叨叨的聲音，阿康仿佛有些心安，他已經能暢想坐在學堂里，和那些平民子弟一塊學習的景象了。但是，就在他出神的剎那，門那里傳來了用力敲門的聲音。

    阿康似有些疑惑，正當他準備應聲的時候，卻被農夫捂住了嘴巴。阿康的眼神里能看出驚異和懼怕，農夫放下手后，阿康小聲地說道：“爸，他們是誰？”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農夫悄然走到門前，從門上洞眼中看去，眼瞳驟然一縮。他考慮了片刻，還是推開了自家的房門，因為不管怎么樣對方都能破開自己簡陋的大門。

    屋檐上的冰雪簇簇落下，阿康順著門縫看去，看見一隊身著紅白色鎧甲的士兵正抱著胸看著他們，似乎在冷笑。阿康從沒有見過那么精致的鎧甲，被打磨得閃閃發亮，那如紛繁樹葉組成的魚鱗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錯雜的光芒。

    那紅是鮮血的紅，仿佛這些鎧甲都飽飲過鮮血，上身的盔甲是無數紅紋交接的地方，無數紅色如同溪流的紋路在他們的胸前組成一個角虎的模樣。

    盔甲閃著寒光，穿戴它的人也似乎并非什么仁慈之輩，一個盔甲紅得發黑的首領似的人向著阿康和農夫喝道：“軍隊應召入伍，每家出一位男丁，你們聽明白了嗎！”

    農夫立刻一臉苦相，伸手向首領悄悄地遞過幾顆銅幣，似乎低聲下氣地說道：“這位大人，家里的孩子身體有恙，請通融一下，你們也不要跑兩步就卸了氣的士兵吧？”

    首領眼神一凜，直接伸手將農夫手里的銅幣甩開，冷然說道：“賄賂上級，那是砍頭大罪，你可知罪？”農夫立刻匍匐在地上，聲音仿佛很大地喊道：“小人知錯，小人知罪，但不要牽連到孩子啊，他是無辜的！”

    “有沒有罪，不是你能左右的，既然他身體完好，就有服兵役的義務！帶走！”首領一揮手，身后的士兵如魚貫而入，一人一手制住了阿康，然后就將其押送了出去。

    場面很是混亂，阿康恐懼的叫喊和呼喚聲，盔甲之間碰撞的聲音，桌子和椅子被推倒的聲音，首領陰鷙的呵呵笑聲，以及他伸手命令手下的大喝聲。所有的聲音如魔音灌耳般傳入農夫的耳中，最后歸于他目眥欲裂的咆哮！

    “住手！”他拖著干瘦的身體想要拉住首領，卻被首領隨手一拍，便像飄零的落葉般被丟在一旁。“住手……”農夫深褐色的眼瞳中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墨色，“住手！”

    隨即，似乎有種存在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