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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瓊恩

    他們一早出發(fā)，在暗淡的晨光中穿林打葉。霍得的狗兒歡快沖在最前，鈴鐺的叮叮聲讓他感覺安心。

    傷口仍然疼痛，每一步都讓人倍感艱難，這可沒有人能夠幫他，他只能裝作完全沒有受過傷，盡快跟上霍得的腳步。

    霍得是個小小少年，腳步輕盈靈活，在前提示他每個需要小心的路段。男孩一頭棕灰發(fā)色，被林木的積水浸濕，裹成亂亂的一束束，羊皮斗篷披在小小的身軀上，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粗大壯實，衣服臃腫卻顯然沒有影響他的靈活，他腳步歡快，從一塊石頭跳上另一塊，從一個濕地跳上另一個，精準(zhǔn)避過每個水坑。偶爾他也從小道旁摘下或撿起成熟的各種果子，有山楂、野莓、橡子、核桃、朱果還有顏色鮮艷他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瓊恩已經(jīng)在體力允許下盡量加快腳步，但無論他如何加快，霍得總是可以在前方更遠(yuǎn)處等待他，給他分享一路所得。他透過氈帽，能看到男孩紅潤有些豐腴又歷經(jīng)風(fēng)霜雪雨的臉頰，與布蘭相比，他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可愛和活力。

    布蘭已經(jīng)站起來了吧？還會繼續(xù)爬墻么？

    山林連綿不絕，瓊恩覺得已爬過了無數(shù)山頭，他絕不想顯露疲憊，因此不去詢問到達(dá)目的地還需要多長時間。

    在有些地方，他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他應(yīng)該感謝諸神，神靈將雨水留給了昨夜。雨后的樹林潮濕難行，他盡量踩穩(wěn)每一步，要是不小心摔倒，拉傷傷口，他可能就要耽誤行程。

    山林靜謐，但一直都會有鳥兒鳴叫，各種各樣的鳥，最多的是烏鴉，他們不會“雪諾”“雪諾”得叫。他能通過叫聲區(qū)分斑鳩、大麻雀、梟、大型夜鶯，但其他的就無法識別了。霍得比他有經(jīng)驗得多。

    “這個聲音是紅雀，它們喜歡毛毛蟲，喜歡咕咕咕地叫，”他邊走邊學(xué)習(xí)鳥的叫聲，“這個聲音是松雞，喜歡呱呱呱，要是有空，我可以給你逮幾只。”說話讓他顯得更累，他稍稍停下，急促呼吸幾秒，“最討厭的是啄木鳥，每到這個時候，就喜歡啪啪啪敲個不停，有他們在，什么獵物都打不到。”

    “霍得，你一定是個好獵手。”狗兒汪汪汪在前方回頭稱贊。

    “霍得從小就生活在森林中。城堡的孩子從小認(rèn)紋章，他們就只能辨鳥識動物啦。”白胡子老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從后面跟過來。

    白胡子的老人非要他稱呼他“雜胡子”，瓊恩苦笑。老人真名為霍爾拉諾瑞，是諾瑞伯爵的遠(yuǎn)支親屬。

    霍爾拉緊跟在他們身后，保持一定距離，但絕不落后太多，只要他們稍稍停留，就能聽到他穩(wěn)穩(wěn)的腳步聲走近。

    瓊恩覺得已經(jīng)疲累至極。天空雖未降雨，但從樹葉上滾下太多，每當(dāng)他們驚走鳥群，鳥群總會給他們下一場短暫的小雨，霍得喜歡驚險躲過每一場，但他只能笑笑等待。穿山越嶺已經(jīng)讓他斗篷濕透，越來越沉重。內(nèi)衣靴子也總有濕漉漉的感覺，他不明白那是汗還是錯覺。說不定他已里里外外全部濕透。

    “前面有近路，但難走了。”霍爾拉老頭開始一馬當(dāng)先。

    霍得拉過獵狗，牽在身邊，示意雪諾跟隨。

    他們沿著溪流而行，但并不能時時看到溪流。岸邊總是有各種古怪的樹根和倒下傾覆的枝干雜草，它們以各種方式攔住他們的去路，遮擋每一點視線。

    他小心跟隨，但沒一會他就確認(rèn)，他確實已里里外外全部濕透。腰間的長劍也成了累贅，總被藤蔓和樹枝找茬。

    他們一直行走，越過多個高高的山崖，下過數(shù)次無路的深坑，有一次他差點一頭躍下。于是他們決定稍稍修整。他覺得負(fù)罪又羞恥，黑城堡在等他，但他卻在浪費時間。

    他們在溪水旁取了數(shù)次水，冰冷卻甘甜可口。喝水的間歇就當(dāng)做休息。

    當(dāng)終于走出這片深谷，他感覺太陽已經(jīng)升至正當(dāng)空，此時，霍爾拉宣布已經(jīng)走完了全程一半的一半。

    “難道諾瑞伯爵的領(lǐng)地已如此大了么？”他苦笑。

    “大？諾瑞的領(lǐng)地是最小的。而且這些高山深谷，深究起來都是史塔克家的。我們不過有狩獵權(quán)而已。為這些地方，我們每年要向臨冬城交三百張好鹿皮，三百張狼皮，三千張羊皮，還有一百人的雜役，一百人的兵役。或許你可以向諾瑞首領(lǐng)提議，讓臨冬城給他減一些稅。”

    除了少數(shù)有戰(zhàn)爭的年代，他們從不用服兵役雜役，瓊恩知道。

    羅柏可能會學(xué)習(xí)了解這些，魯溫學(xué)士會將這些知識全數(shù)教給他。

    “我只是臨冬城的私生子。”私生子太文雅了，應(yīng)該叫雜種。

    “世界不會忘”，他想到提利昂對他說的話。

    “不要小瞧自己的力量。幼童也可以在山頂推下巨石，只要時機(jī)得當(dāng)，也能砸死國王。”老頭繼續(xù)行路，氣喘吁吁，但絕不放慢腳步，“何況你不是幼童。而且，也許你該再和我說一遍，你的父親是誰。”他沒等瓊恩回答，“啊，不是某個史塔克，是那個史塔克。”

    瓊恩沉默，不知該說什么。雙腿已經(jīng)完全沒有知覺，他只是靠著慣性伸腿邁腳。可能停下來就再也堅持不下去。

    “你知道么，我見過‘寒冰’，一把巨大的瓦雷利亞鋼劍，我曾親眼看到巨劍輕松切開脖頸，我承認(rèn)大人很有技巧……我問你，有幾個領(lǐng)主的私生子可以佩戴瓦雷利亞鋼劍？又有多少領(lǐng)主和繼承人可以？你兄弟羅柏有么？”

    他沒有。鋼劍是姐姐贈送，“光熱”是它的名字。

    “這不是父親給我的。”他回應(yīng)。

    “下次見面時，我們談?wù)勀隳赣H。”他回憶艾德史塔克最后的話，如今承諾已飄散在雪中，隨著他魂歸墓窖，她的信息也被雪淹沒塵封。

    “我知道。他只有一把，而他絕不會像庸王一樣把族劍交給自己的雜種。但這有什么區(qū)別，如今掌控臨冬城的是你孿生姐姐，見到諾瑞首領(lǐng)，你最好聰明點，好好說說這些。首領(lǐng)是個混蛋小崽子，他要面子，又不喜歡拒絕，往往還分不清主次，但他是個重承諾的人，想辦法，讓他做出承諾。”

    他感受到光熱在腰間來回?fù)u擺，只得用手扶穩(wěn)。

    行程恢復(fù)安靜，他們要繼續(xù)在昏暗的叢林中行走，新的鳥叫聲、蟲鳴聲塞滿耳朵，還有獵狗鈴鐺的叮當(dāng)聲。

    “嘿，瓊恩，能再讓我看看你的劍么？”霍得悄悄跟上，獵狗在身側(cè)蹦跳，似也想看。

    他未聽到野獸嘶吼聲，長劍并非對付野獸的好工具，遠(yuǎn)不如腰間的匕首。于是他停下解開寶劍，俯身，鄭重用雙手將光熱遞上。

    “它非常鋒利，萬萬小心。”男孩身材堪堪高過長劍，但瓦雷利亞鋼劍并不沉重，男孩很輕松就拿起。

    他抽出一截，發(fā)出贊嘆聲，又迅速推回，向前瞥了一眼外公，而后收起長劍，將塞滿口袋的橡果、野棗、核桃掏出，往他衣袋里塞。

    他不是覺得已買下劍吧，瓊恩心笑。

    他像寶貝一樣一手撫著劍柄，一手抱著劍身，歡快地跟在瓊恩身后。瓊恩樂意減重。

    真像個侍從，瓊恩想。他苦笑起來。

    我不是騎士，我只是長城的守夜人，守夜人沒資格有侍從。也許他該給美伊做侍從，她是正經(jīng)的騎士，如果他表現(xiàn)好，美伊可能會封他為騎士，一個山地氏族騎士。

    他又想起美伊的勸說。

    若是接受，或許他就會跟隨羅柏一起南下，他會帶著白靈，聞到每一個針對羅柏的陰謀，也許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勝利，而父親也被救回。

    想到白靈，他又是擔(dān)憂。

    他隨即苦笑：若一直被憂慮包圍，過完今晚，他也要一頭白發(fā)了。

    他扼制雜念，集中心思趕路。他不想像后面的霍得，得意得反復(fù)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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