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為生民立命-《金錢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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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兩角菱,也是同日生呀,我倆一條心。”
冼耀文嘴里哼著歌,手里剝著碧根果,目光在幾份報紙間游走。
忽然,包廂門被叩響,未幾,潘小醉走了進來。
“老爺,我要去趟藥房。”
“病了?”冼耀文抬頭望去。
“不是我,小寶肚里有蛔蟲,我去買花塔糖。”
冼耀文蹙眉道:“不要買花塔糖,花塔糖最主要的原料是山杜蓮,英國一家小藥廠產的,工藝不過關,副作用太大,運氣不好,副作用比蛔蟲還厲害。”
“啊?”潘小醉震驚道:“可,可大家都說花塔糖效果好,比鷓鴣菜好多了。”
“大家都說不一定就是對,讓你嫂子抱小寶去我家樓下的診所瞧瞧,那里有寶塔糖,效果要比花塔糖好,副作用也沒那么大。”
“謝謝老爺。”
冼耀文擺了擺手,等潘小醉出去,思緒跑到醫藥上。
老師、醫生、藥商,在普通人樸素的認知里,總覺得他們和普通人不一樣,高看一眼,也在內心對他們有更高的道德要求。但事實上,無論是何職業,高尚的只是極個別,大多數都是吃五谷雜糧的普通人,僅僅革命分工不同,好與壞看人品,與職業無關。
醫學的進步伴隨著罪惡,一個人有幾塊骨頭不是拍腦袋猜出來的,而是將肚子劏開,一邊剃肉,一邊清點,重復重復再重復,不知道劏了多少人才總結出可靠的塊數。
假如神農不是先天圣體,沒有系統、金手指,嘗百草的高尚塔多半以累累白骨做基,或許那個時候有一種奴隸叫藥奴,不知道什么草往藥奴嘴里一塞,然后觀察其反應,死了埋,活著繼續喂其他草,運氣好吃好了,一種草藥被甄別出來,然后拿藥奴重復重復再重復試驗,最終有了一味草藥。
許多人魔鬼在當代,高尚在后世,不用付出代價就享受利益的后來人,自然不吝對先人的高尚評價。
犧牲先人,惠及后人,或犧牲少數人,惠及多數人,只要犧牲的那個不是自己,大多數人內心都會認可。
嗯,嘴里不一定認可。
就像一個癌癥晚期等死的病人,假如有個掃把星給他一個重來的機會,代價是十億健康人患上癌癥,換他原地滿血復活,猜猜他會不會換?
其他人不清楚會怎么說,冼耀文嘴里一定不會換,而且擲地有聲,十分之堅定。行動上……胡說八道,根本不會有行動。
每一種偉大的藥品誕生,總會伴隨一小撮人的犧牲,藥物副作用的減輕,也是建立在幾波病人的付出上。每一個不放棄治療,病急亂投醫的癌癥病人,到了癌癥特效藥面世的后來,也可能被稱為偉人。
這是生物制藥發展的正常軌跡,既然有正常,自然就有不正常,政治和經濟的原因都會造成不正常,政治上會有掐脖子,經濟上會有買不起或多賺點。
通常發展的比較晚,又不想在研發上多投入的“高級粉”企業總是不忘初心,絕對不是為了多賣藥,而是時刻銘記自己是靠高級粉起的家,藥物顆粒里都喜歡摻點高級粉,拉著一票人邊嗑高級粉邊唱贊歌。
山杜蓮,嚴格來說不是一種藥物,而是制作驅蟲藥的原料,藥廠或藥行買回去可以二次加工制成驅蟲藥,香港的市面上有府積散、花塔糖等。而在香港買山杜蓮只能去張錦記或利來行買金錢牌山杜蓮。
張錦記、利來行,其實都是張家的西藥行,張家的上一代張祝珊是個篾匠,最初在羊城靠編織草席、藤席、竹席、菜籃、藤椅之類的器物賣給雜貨行為生,后來有了一點實力,創立張錦記字號,自編自賣。
羊城淪陷后,張家赴港謀生,當家作主的張玉階繼承父親的衣缽,從篾匠開始做起,很快將生意擴張到山貨、日用品等零售業。
聰明的張玉階在料理生意時,發現一個饒有趣味的現象,有不少東南亞及內地的商人水手,從店里買西藥回去。張玉階心想,這些地方西藥奇缺,如果搞西藥批發,肯定賺錢。
張玉階積極與洋商聯系,終于獲得英國加力子藥品公司山杜蓮西藥在遠東的代理權。
香港是免稅港,大部分進出口商品不需要繳納進出口稅,但西藥是個例外,進出口都需要交稅,對西藥而言,香港轉口港的效果并不明顯。
張玉階為了減稅,進行了一系列復雜的操作,首先,獲得山杜蓮代理權的公司是歐洲海岸公司,表面上與張家沒關系,山杜蓮從英國到香港這一步是不存在的。
歐洲海岸公司將原包裝凈重35盎司的山杜蓮,改成1盎司的小瓶包裝,并貼上金錢牌商標,然后將金錢牌山杜蓮全部批發給張家實名經營的祝興行,祝興行再批發給張錦記和利來行,其他藥店大量批發找祝興行,小批發找張錦記或利來行。
1盎司小瓶裝金錢牌山杜蓮售價100港幣,利潤250,賣一瓶賺714元,絕對的暴利。
面對這種暴利,張家可不管加力子藥品公司的山杜蓮制作工藝不行,副作用巨大,大人吃了可能會頭暈好幾天,小孩子吃了容易嘔吐、腹痛,甚至出蕁麻疹,只要吃不死人,就是能爆賺的良藥。
再說了,有副作用又怎么了,就問山杜蓮能不能打蛔蟲,能就行了,愛吃不吃,滾回去吃不一定起作用的鷓鴣菜去。
對張家枉顧人命的行徑,冼耀文憤慨已久,他猶記得當年張載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耀文啊,要記得為生民立命。”
先賢的耳提面命他莫敢忘,這才惦記著做寶塔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