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那段水泥路(附錄麻姑的世界)-《纜鎮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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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葛嘴里的詞,那人自己的詞是職業經理人。他隔著那根我們弄來的桑木,心翼翼地跟麻姑對話,我們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就像麻姑剛來時聽不懂我們的對話一樣。總之,那個管家死勁哈腰鞠躬,最后,在我們所有饒眼皮底下,他直挺挺地跪在門前。
村長老葛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后來,他這陣勢,根本就是娘娘嘛,我的個!
麻姑到底還是沒有開門。
管家離去的時候,給了村長老葛一個鼓囊囊大信封,我們不知道里頭裝的是啥,但老葛看完之后眼睛都綠了,輪到他不停地向那個管家點頭哈腰,在管家向他交待事情的整個過程鄭還不止呢,當車隊都模糊成一串黑點的時候,老葛還在不停地揮手,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形。我們都清楚地記得,就半個月前的一次扶貧工作組下鄉,他們剛上車,老葛就罵開了:“要你們扶呢,越扶越貧!奶奶的,錢沒有撥下來一毛,倒吃了我們一頓去,還要拿。讓你們生了兒子都沒什么!”
這以后,老葛就老往我們學校跑,各種雜活全都包了,甚至在麻姑曬太陽的時候,他會親自下場陪我們踢球,呼哧呼哧地就像一個奔跑的風箱。我們都是少不更事的孩子,再加上口無遮攔的任性,所以很多人都把心底的疑問拋向了老葛,“村長,村長,你這是看上我們程老師了嗎?”誰都沒有想到,村長老葛連連擺手,一副慌亂狼狽的模樣,“別瞎,我這是拿人錢財受人之托,當然要盡心盡力……”到這里,老葛似乎回過神來,又開始對我們厲聲呵斥起來:“你們這幫屁孩,不好好跟著程老師念書,瞎吵吵什么?!”
無論如何,我們的好奇心都得到了滿足。原來,老葛是拿了人家的錢啊,只是不知道是麻姑給他的,又或者是麻姑背后那個顯赫的家庭給他的。這些都是葛跟我們的,當然它的源頭依然是老葛,“麻姑的爸爸擁有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就是那個有名的跨國企業。而麻姑是家里唯一的獨生女,所以,盡管她現在還是個公主,但是未來,她鐵定就是高高在上、富可敵國的女王?!边@么再看麻姑時,我們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在慵懶的陽光下不斷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的女人,她有哪一點和我們童話里的公主是相似的呢,更別提什么女王了。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們才覺得她臉上的雀斑顯得有一些礙眼。
老葛到底還是從我們的問話中覺出了不妥,后來,他適度改變了自己的策略,讓葛對麻姑實施貼身服務。真的真的,我完全沒有夸大其詞,我親眼看到葛心翼翼地端了麻姑屋里的便盆到溪邊去,并在那里細心刷洗了約一刻鐘。用葛后來自己的話就是,“那娘們的尿真騷氣啊,我是一邊刷一邊吐啊,等便盆完全聞不出味時,我的肚子也就空落落的什么都沒剩下了?!?
更多的時候,我們熟悉的其實是葛的背影,那種瞬間消失,迅疾地沖下山坡的瘦背影。麻姑管那些叫食品,也就是山楂片、酸棗糕、青梅干一類開胃的東西,她總是從兜里隨意抽出幾張票子給葛,“不行了不行了,想吃得緊,快去快回哦?!比缓螅鹁鸵涣餆熛г谖覀兠媲啊5人皆綆X重新回到我們面前,他也跟老葛一模一樣,呼哧呼哧地像個風箱。麻姑迫不及待地搶了食品就往嘴里塞,同時嘴還不閑著,“剩下的錢都歸你了,告訴你爸,你也該換一雙新鞋子了?!钡钡铰楣秒x開我們時,葛腳上還是那雙破爛鞋子,只是更破爛了些。
麻姑什么都不告訴我們,關于那個管家以及她的家庭。她只是留給了我們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人,都無法選擇出生,好在,可以選擇怎么去生活?!焙髞?,我們大家才陸陸續續地明白,麻姑她錯了,如果,把她降生在我們中間,她就會知道,生活根本別無選擇。我們輕易就原諒了她,不然,還能怎樣?!
接下來的一個暑假,麻姑沒有出門去丈量世界,她選擇留在了我們這里,但更準確的法卻是,預產期將她留在了這里。我們都不明白預產期,但都見過將要下崽的母豬,所以也就都清楚了,麻姑是要生崽啦。
老葛比任何時候都顯得焦急,所以也就不怎么回避我們,根據他反復懇求的諸多內容來看,其實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生完了孩子回家時帶上葛,葛什么都會,照顧人更是一把好手。老葛最后總是露出一副恬不知恥的樣子,“真的呢,就像養個貓狗的,就把他帶到你的那個世界里去吧。”麻姑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就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對老葛講道理,什么南邊的橘子去了北邊,就酸不拉幾地變了種,不是什么好事情。老葛就差下跪了,也不知道,我們不在跟前的時候,他是不是當真跪下過呢。
最后,麻姑讓葛到屋里取來了紙筆,她草草地涂寫了一下,交到老葛手上,“以后吧,等孩子成年了,實在沒有什么營生,你讓他來找我?!比缓螅楣猛嶂X袋瞥了我半,又寫了一張條子,鄭重地交給我,見我手上滿是泥巴,是她親自將紙條掖進我的口袋的。
當著老葛的面,她笑著對我:“其實,我想帶走的是你,”她捏了捏我的臉,“給我的孩子當個哥哥?!弊詈?,她卻沒來由地嘆息了一聲,“唉……,你們,是不可能知道我的世界的!”
麻姑是不辭而別的。我們都熟睡的夜里,那個管家又來了,帶走了我們的麻姑。后來聽,她父親突患腦梗被送進了醫院,而她,沒有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但卻在那家醫院里生下了一個黑皮膚的女孩。她什么都沒有帶走,只在墻上留下了五個字:都留給江郎。我想,麻姑同樣不理解我們的世界——她屋里所有的東西,都被老葛搬到自己家里去了,連那個便盆都不放過,葛從我跟前經過時,還拿它沖我用力地晃了又晃。
麻姑走了之后,一直沒有新的老師到來,但這并沒有影響我們都長大成人了,在我們自己的世界里。
再一次見到麻姑,是在春節聯歡晚會之前的黃金時間,廣告上,她雙手將一個火紅的福字平舉在胸前:“我是麻姑,我為自己代言!恭祝全國人民新年快樂,日子越過越紅火!”我們當時都很詫異,她臉上的雀斑呢,雀斑都哪里去了?!第二,電視重播的時候,我們大家全聚在一起,看了又看,就是找不到她的雀斑了?!趺催€叫麻姑呢!
那張紙條帶我找到了她。在她的辦公室內,一座現代化建筑的頂層,我是,整個頂層。
自打親眼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輕易找到了那曾經熟悉的雀斑,因此,當我在她面前坐下時,并沒有太多的手足無措。我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
“沒化妝,”她反倒落落大方,補充道:“不喜歡化妝。所以,只要不是公眾場合,
我是盡量不化妝的。沒辦法呀,人嘛,都是社會性的動物,有時,必須做一些違心的事情。你……,怎么樣,這些年?”
我起身到她的大班臺前,將那張她親筆所書的紙條遞過去。都有些微微發黃了。
“沒營生呢,來找你,討生活呢?!蔽液呛切χK@得很是詫異,俯身來看那張紙條,這樣,她的雀斑近在咫尺地展現在我面前,一剎那,往昔的時光似乎重新找回到我這里?!奥?、姑……我還是叫你麻姑吧?……你的,雀斑真好看!”
她沖我笑了笑,居然帶有少女般的羞澀,可只停留了幾秒鐘,“你,給我當老公吧!”
她恢復了。那么理智,又那么平靜。
“……”
“我是認真的!”
“為什么?……”我實在不知道該些什么,但又隱隱地覺得,我必須點什么。
“為什么是我?”
“我媽快不行了,她想看到我結婚。”她依然那么平靜,“其他人,都貪圖我的產業,只有你,至少還喜歡我的雀斑。”停了那么幾秒鐘,見我張著嘴不出話來,她接著道:“我看你也沒有什么其他選擇,就這么定了吧!”頓了頓,又追加了一句,“好嗎?”
麻姑真是個好女人,她給了我一牽帝王般的待遇。
只有一件的煩心事,麻姑現在一年里要兩次出去丈量世界,偶爾三次。在這幾個月時間里,她與我切斷了所有聯系?!昂芾垧垼乙3滞⒌木Γ乙硎苌?!”她這么時,我就沒有什么可的了。
現在,我就呆在麻姑的世界里。
——安然若素,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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