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殺伐-《山河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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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這位散騎常侍、鄄城侯謝陽,出身陳郡謝氏,乃是謝太保之子,貴妃娘娘的哥哥,是謝氏一族中年青一輩的無雙才俊,又與陛下是年少摯友,正如當年的太宗皇帝與謝太保一樣;因而,蕭長耀與謝陽,一為至交,一為郎舅,非尋常君臣可比,皇帝問他,似乎也順理成章。
“陛下。”謝陽長身玉立,五官愈發明晰,眼神緩緩從天子身上挪開。
“啟奏陛下,臣是文官,不懂軍事,然臣自幼秉承庭訓,潛心經典,對征伐之事雖不敢說爛熟于心,但也略知一二;陛下,《武典》有云,‘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用兵八荒之外,已違圣人之訓,況且,先帝國孝未除,陛下初登大寶,如果在此時驟興干戈,大舉討伐,不僅于禮制不合,更會將陛下置于風口浪尖之上,還有……”
謝陽欲言又止。
蕭長耀見狀,眸中寒光大作,滿臉不悅地一揮龍袍。
“一股腦兒地說完,不要總是吐半截咽半截的!”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冷,謝陽倒是面若朗月。
“陛下,微臣以為,遼東叛賊嘯聚,行不義,抗天威,此非陛下之過,蓋因當年天下紛亂,田承嗣為取悅渝廷,割中原往昔封疆以益蠻夷,公孫一族便逐漸染指遼東。本朝自太祖皇帝起,便欲設法收復遼東,然而,無論是懷柔,還是羈縻,均未能成功;在對待遼東的政策上,先帝沿襲高祖,并未對其兵戎相見。臣曾經聽家父說過,皇始十七年,太祖南征之前,中山王曾諫議大軍東征,一舉平定遼東,太祖不納,后又因太祖崩殂,此事便再未被人提及。更何況,天下人盡皆知,《孝經》有云,‘三年不改父之道,是為孝’,如今,先帝國喪方畢,陛下若亟于興兵,外勤征討,豈不是讓陛下擔上不孝之名嗎!所以,出兵一事,還請陛下三思。”
凝望著眼前面如冠玉的謝陽,蕭長耀眉峰微斂,臉上的神情平靜若水,不禁多看了謝陽幾眼,之前,他就聽朝臣們議論過自己的這位妻舅:“喜詩書,好辭賦,宛然南朝一翩翩文士,非將帥之才。”這個評價,放在崇尚軍功的大周廟堂,顯然不是一個友善的評價;因此,蕭長耀聞言之后,只能勉強地露出一絲微笑。
“高相。”蕭長耀高踞龍位,森冷如劍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了站在三人中央的宰輔高鼎丞身上。
“臣在。”
從廷議開始,這位紫髯碧眼的宰輔大人,便如老僧入定似的,始終紋絲未動,一聲不吭,仿佛這事兒與他無關;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從未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喜怒哀樂的痕跡,永遠都是面如止水的寧靜。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一代帝王湛若冰湖的言辭,明顯凝聚著一股懾人的寒冽,讓人瑟瑟發抖。
然而,高鼎丞依舊不動如山,僅是微微向前挪了半步。
“陛下恕罪。臣……,身為國家宰相,兼領尚書仆射,在百官與諸將之中,舉賢薦能,本該是臣的職責,臣自當直言不諱;然百官之上,天家血親之間,就不是臣所能妄言的了。所以,在臣進言之前,伏望陛下可以恕臣狂悖之罪,臣,才敢斗膽直陳。”
蕭長耀笑了。
“哈哈,想不到高相國也有怕的時候。你放心,大周祖宗家法,向來以寬仁為本,本朝以武立國,以文治國,從不刑戮士大夫及上疏言事者,亦不因言治罪,并鼓勵進諫,愛卿盡可直言,無論你今日說了什么,朕都恕你無罪。”
“謝陛下!”高鼎丞長長施了一禮,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在天子龍目的注視下,高鼎丞緩緩開口。
“陛下,臣,不贊成出兵,即使出兵,臣也不贊成由秦王領兵。”
驟聞宰輔之言,蕭長耀的眼中,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
蕭長耀抬手,示意宰輔講下去,高鼎丞一臉鎮靜地說道。
“陛下,臣反對的原因有二,其一,遼東自古艱險,北渝余孽大多潛藏遼東,各舉刀兵,雖說麻煩,卻終歸是纖芥之疾,不足為慮,我大周若想克復遼東,其實倒不必急于一時,不妨靜觀其變,待公孫氏兵衰力竭,派一將前往征討,我朝再坐收漁翁之利,豈不事半功倍;其二,若陛下決意出兵,那臣冒死進言,東征之帥,決不可令秦王掌兵。”
“為什么!”蕭長耀冷冷發問。
“啟稟陛下,秦王天縱奇才,虎視四海,素有撻伐九州之志,且在軍中聲威愈隆,戰功顯赫,久必為國家大患。如今,秦王擁兵四十萬,雄踞三州,裂土分封,養寇自肥,城郭王宮亞于天子之都,甲兵衛率優之皇家羽林,其麾下靖北大軍,更是虎狼之師,天下望風披靡;陛下,若是再讓秦王占了遼東之地,屆時,靖北、遼東,呈犄角之勢,天下莫能擋之,臣恐數世之后,靖北尾大不掉,禍起蕭墻。所以,陛下,為了大周的長治久安,我們絕不能讓遼東也飄起靖北王旗……”
說到這里,高鼎丞徐徐跪下,滿面慨然之色。
“這些話,臣本不該說,如果陛下認為是臣故意挑撥天家骨肉,那就請陛下治臣妄言之罪。”
“宰輔的意思是……,朕的弟弟,朕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要奪朕的皇位,還要毀掉他親手打下的大周江山,是嗎!”
帝王龍威大作。
御書房的氣氛,剎那冷凝勝冰,三位重臣齊齊伏地而跪,蕭長耀目光森冷,仿若匯聚了綿綿不盡的寒霜。
天子畢竟是天子,帝王終究是帝王。蕭長耀很快平伏了一下心緒,掃去眼中的冰冷與怒意,孤獨地坐在那張高貴威嚴的龍椅之上,他的坐姿很隨便,只是安靜地坐著,木然地坐著,落寞地坐著。
他不是父皇,也不是阿瞞那樣的絕世統帥。
“你們說的這些,朕又何嘗不知!難道朕不想乾綱獨斷,威加海內?!可朕又有什么辦法,不用他……,朕還能用誰呢?總不能讓朕御駕親征吧。”
蕭長耀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擬旨吧。”
宮闕外,寒意凝聚成霜,成雪,緩緩自天空飄落,徹底覆蓋了這座灰沉沉的上京,渲染成一片雪景。
……
晉陽,滹沱河。
寒風驟起,大地一片蒼黃,了無生機;這一路所見,除了晉陽城外蒼茫的原野,偶爾傳來幾聲馬嘶,略有一絲動靜外,所過之處,皆是萬分冷清。
北方掠過曠野,樹葉紛紛凋零,觸目盡是荒蕪。
碩大的雪花,順著云層的縫隙,密匝匝地涌下來,彌漫了山水,湮滅了原野;無邊的嘭嘭嚓嚓之聲,仿佛爆發自天穹深處,如連綿戰鼓,敲打得人心微顫,那是一串滾滾的冬雷。
瞬息間,紛飛的大雪,像是無邊無際的白色紗幔,覆壓著九里多寬的滹沱河面,封塞成了一馬平川,一時鳥獸歸巢,行人絕跡,似乎整個晉陽王城與北部邊疆,都被風雪所吞噬。
驚雷閃電,暴風雪壓頂撲面,直直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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