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太極宮。 李治邁著細(xì)碎的輕步,悄悄走進(jìn)甘露殿。 李世民躺在偏殿的床榻上,頭上搭著一塊方巾,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當(dāng)初意氣風(fēng)發(fā)龍精虎猛的天可汗陛下,如今卻成了油盡燈枯的滄桑老人。 李治看著李世民的模樣,眼眶忍不住紅了,卻強(qiáng)擠出一絲微笑,在李世民面前跪下。 “兒臣拜見父皇。” 李世民費(fèi)力地睜開眼,見是李治,不由綻開了一抹微笑。 “雉奴來了,快起來,坐到朕的身邊來……” 侍候在床榻之側(cè)的常涂急忙伸手,將李世民扶起,讓他半躺著。 李治注視著父皇,語聲哽咽道:“父皇……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李世民笑嘆道:“怕是不行了,病來如山倒,朕縱是天子,亦難違天意輪回。” “父皇莫懷憂慮心思,心情開朗一些,病便去得快了。兒臣今日打聽到孫思邈孫老神仙云游歸來,兒臣已遣人將他接進(jìn)宮,為父皇診斷病情。” 李世民笑道:“朕的病,太醫(yī)們早已看過多次,太醫(yī)署令劉神威是孫老神仙的嫡傳弟子,連他都沒了法子,縱然孫老神仙親來,怕也是徒勞。” 李治泣道:“不會的,孫思邈是神仙般的人物,弟子沒有法子,師父一定有辦法的……” 李世民嘆道:“藥醫(yī)不死病,朕的身子,自己清楚,何必再騙自己,殊不可笑……不說這個了,朕自東征歸來后,無力打理政事,國中內(nèi)外事皆交給你和三省諸公,雉奴這些日子處理政事如何?可有為難躊躇之處?” 李治搖頭哽咽道:“長孫舅父和房相,褚相他們皆全力幫兒臣,兒臣縱有不明白之處,他們都會耐心解釋,為兒臣釋疑,并一同商議過后處之。” 李世民認(rèn)真聽著,然后欣慰一笑:“他們皆是朕留給你的輔政重臣,雉奴以后要好生待他們,勿使寡恩,而涼薄了忠臣之心,亦勿封賞過甚,而令朝臣致生輕慢之心,其中分寸,爾當(dāng)好好拿捏,如何駕馭臣下,這也是一門大學(xué)問,雉奴還年輕,你有一生的時間去慢慢摸索,或許會栽跟頭,或許在國事政令的處置上會犯錯,甚至或許會錯殺賢良,這些都不要緊,只要未動社稷之筋骨,帝王犯下的任何錯,都有機(jī)會彌補(bǔ),未來青史上,仍是滿篇美譽(yù)。” 李治神情凝重,將李世民的話一一記下。 沉默一陣,李治又道:“父皇,房相前幾日也告了病,聽說已病重了,兒臣昨日親自去房府探望,房相臥于病榻,難以起身,回來后太醫(yī)與兒臣說,房相之病,恐……難愈也。” 李世民神情沉痛,眼眶漸漸蓄滿了淚水,道:“玄齡也……唉,他一生殫精竭慮,朕得他之助,方有這貞觀之治,昔年的老弟兄,一個又一個離朕而去,朕也快了……” 難過地閉上眼,李世民嘴唇抖索,喃喃念道:“生前事,身后名,一代名相埋于黃土,青史可留滿紙遺香,玄齡不負(fù)朕,不負(fù)天下,不負(fù)此生,善也。” 李治泣道:“父皇保重身子,勿使憂思過甚,您是萬邦尊崇的天可汗陛下,兒臣還小,什么都不懂,還指望父皇多多教誨,您一定要快快好起來……” 李世民苦笑道:“朕也不愿英年而逝,朕還有許多心愿未曾了結(jié),高句麗,吐蕃,南詔,還有與朕結(jié)下死仇的靺鞨六部……太多的敵人需要朕去征服他們,太多的征戰(zhàn)等待朕揮動令旗,可是,終究天命難違呀……” 深深注視著李治,李世民緩緩道:“朕留給你的都是忠臣良相,長孫無忌,褚遂良,孔穎達(dá)等人,他們的政見與朕常有不合,但朕反而更信任他們,為君者,不可憑一己之喜惡行事,朝堂里必須容得下不同的意見,不僅僅是給世人一個胸襟廣闊的帝王名聲,更重要的是,他們能想到許多自己想不到的地方,有他們在朝堂里,能夠時時提醒君王謹(jǐn)言慎行,為帝王查遺補(bǔ)缺,當(dāng)初魏征在世時,向朕上疏不下萬諫,就算常常把朕氣得半死,不止百次對他動了殺心,可朕終究沒動他,究其原因,是因為朕知道他們都是忠臣,他們上逆耳諫書不是為了自己升官,而是為了天下,為了咱們的李姓江山,他們,是制約君權(quán)的一股重要力量……” “雉奴將來登基后,朝堂里也要提拔一批像魏征這樣不懼君威的諫臣,你要將他們待若上賓,不可輕慢,臣子上諫就算再難聽,你心中再生氣,也不可輕易因言治罪,否則會傷了天下臣子和士子的心,治罪多了,慢慢的也就沒人敢勸諫你了,于是無數(shù)雙眼睛就這么看著你,就算你犯下了大錯,他們也不會再出聲了,長久之下,國必亡焉。” 李治垂頭恭聲道:“兒臣謹(jǐn)記父皇教誨。” 說了一陣話,李世民的神情有些疲乏,喘息也急促起來。 李治上前為李世民輕揉胸口,一邊道:“父皇身子不適,先歇息吧,待父皇身子好些,兒臣再來請教治國事宜。” 李世民閉著眼,道:“雉奴今日前來,是有事要說么?”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