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侄兒,不過是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孺子。” “對于軍陣之事,是斷不敢有胡亂置評的。” “只是對于表叔日后的處境,侄兒思慮再三,還是覺得要提上一嘴。” 便見竇嬰聞言,面上笑意也被斂回大半,象征性坐直了身,擺出一副正襟危坐,豎耳聆聽的架勢。 劉榮卻是深吸一口氣,對身旁的葵五使了個眼色,待院內被肅清,才略有些嚴肅道:“表叔的姓氏。” “——竇氏外戚,是父皇的母族,按理來說,是能為表叔帶來許多方便的。” “便如此番,若非這個‘竇’姓,表叔縱是腹有經綸韜略,身負項籍之勇,也很難被父皇委以重任。” “但正所謂:成也此,敗也此。” “這層外戚的身份,對表叔而言,即是助力,也是阻力……” 劉榮話說的隱晦,傳到竇嬰耳朵里,卻也足夠直白。 “公子的意思,我明白。” 隨著劉榮這番隱晦的提醒,竇嬰本就嚴肅的面容,也旋即帶上了滿滿的鄭重。 目光也已從劉榮身上移開,憂思重重的撒向身前不遠處的地上,神情嚴峻的點下頭。 “外戚的身份,讓我得到了陛下更多的信重。” “但特同樣是外戚的身份——尤其是竇氏外戚的身份,會讓陛下對我生出許多猜疑。” “尤其太后如今,與立皇太弟的想法愈發強烈,陛下雖虛與委蛇,卻斷不可能這么做。” “我若是掌了兵,再僥幸立得些武勛,那別說是陛下了——便是我自己,都要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 “若太后讓我支持梁王,我自是不會遵從。” “可即便不從,陛下也絕不會因此,而覺得我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手握重兵,立下大功,卻被君主猜忌;” “再加上個‘竇氏外戚’‘太后族侄’的身份,我竇嬰便是當真問心無愧,彼時,也只怕是……” 竇嬰話說的平淡,但心境卻絕不像此刻,所表現出來的這么平穩。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讓竇嬰苦惱許久了。 作為竇氏族人,竇嬰天然享受著‘外戚’身份帶來的一系列特權。 就拿此番,吳楚之亂爆發之后的事來說; ——若是換一個外姓朝臣,過去從不曾在軍中履任,更不曾立有半點武勛,卻被天子啟直接拜為大將軍、車騎將軍這樣的頂級武職? 嘿! 朝野內外不說要鬧翻天,也起碼會有百八十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老臣跪在宮外,齊聲喊出一句:悠悠天子,何薄于我?! 往小了說,這是天子啟任人唯親,寒了朝野內外忠誠良將的心。 往大了說? 這就是天子啟昏聵無道,急需吳王劉濞撥亂反正,取而代之的明證啊! 但竇嬰有一層外戚的身份,這一切,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軍國大事,兵家重地! ——朕不信親母舅,難道要信你一介外人? 就這一句話,便足矣讓天子啟昂首挺胸,坦然面對天下人悠悠眾口。 在原本的歷史上,長平烈侯衛青也同樣是基于此,才得以略過‘從大頭兵開始一刀一刀砍’的升級之路,幾乎是第一次穿上軍袍,便直接被漢武帝拜為車騎將軍。 人家是外戚~ 是皇帝的親戚~ 別管能力如何,會不會領兵,能不能打勝仗——起碼作為親戚,總比外人更值得信任,也更值得委以兵權。 正如劉榮方才所言:漢家,甚至是更早的春秋戰國時期的列強,也都有以外戚掌兵的傳統。 而竇氏外戚當代子侄,又確實只有竇嬰這一人能拿得出手。 但和劉榮方才所提及的周呂侯呂澤、宣平侯張敖,以及諸呂子侄、軹侯薄昭一樣:作為外戚,竇嬰在享受外戚身份帶來的政治特權的同時,也同樣要背負這個身份,為自己帶來的諸多弊端。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外戚,天然屬于太后陣營,而非皇帝。 就拿竇嬰來說,便是一個不認識竇嬰,甚至不知道村外發生的任何事的老農,在聽到‘竇嬰’這個名字時,恐怕也會問上一句:姓竇的? 和當朝竇太后,是一家子不? 再考慮到眼下,東宮竇太后與立皇太弟的心愈發堅定,甚至愈發急切; 天子啟礙于梁國的特殊性,不得不給出一個曖昧的態度,用時間換空間。 在這兩方之間,竇嬰想要成為忠臣——想要做漢家、漢天子的忠臣,卻又無法擺脫姓氏,以及生來便有的‘竇氏外戚’‘太后族侄’的身份…… “這,是我沒辦法決定的事。” “——出身于竇氏,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 “如果陛下日后,果真要因為我身出竇氏,而斷定我是太后與立梁王的馬前卒,我除了竭力自證之外,也是沒有其他辦法的。” 聽出竇嬰語調中的無奈,劉榮目的達成,卻也不忘當即追問道:“表叔打算如何自證?” “要知道儲君皇太弟,可是關乎宗廟、社稷的大事,父皇不可能不再三慎重。” “便是表叔做了些事,亦或是去言勸祖母,父皇,恐怕也很難信任表叔。” 便見竇嬰聞言,先是滿臉滄桑的搖頭苦笑一陣; 過了許久,又似釋然般,含笑發出一聲長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