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低沉的嗓音唱著同樣的歌謠,在那曲城相隔千里之外的雨墨地區響起。
料峭寒風中,男人赤裸著壯碩的上身,氈袍落在腰間,布滿疤痕的懷中抱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頓珠,快點把你這張臭嘴閉上!”
走在身旁的老人低聲呵斥,兩只干瘦的手掌緊緊抓著肩上的背帶,裝滿石塊的背簍壓彎了他的脊背,只能盡量前傾著身體,竭力前行。
“上師們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這個時候你要是再惹禍,會連累整個村莊被懲罰,你知不知道?”
訓斥間,老人突然感覺背上的壓力一輕,愕然轉頭看去。
原來是男人將懷中的大石挪到了肩上,騰出一只手托起了他背上的背簍。
“您別生氣,我記得了。”
男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皙干凈的牙齒,他朝著遠處一把明黃華蓋挑了挑下巴,笑道:“而且那些上師老爺們隔得遠著呢,他們根本聽不到。”
“小心才能久命,低頭才能遠行。很多人就是因為一句無心的話就丟了性命,你怎么到現在還學會這個道理?”
男人大大咧咧笑道:“村長,我就唱了首歌罷了,沒這么嚴重吧?”
老人嘆了口氣,警惕了看了遠處一眼,這才低聲道:“頓珠,你是個好孩子,而且是村里最有希望成為佛徒的人,所以你更要小心謹慎。你腦海里那些不安分的念頭不會幫助你修行,只會給伱招來災禍。”
“我這種人也能成佛?”
“肯定能的!”
老人眼神堅毅,語氣篤定道:“雖然我們只是身纏罪孽的佛奴,可佛是憐憫的,是愛我們的。每當我們誰用行動償還了一部分罪孽,佛就會降下恩澤,接引我們去往佛國。而你,就是那個有佛澤的人!”
“又是這些話。”
聽著老人喋喋不休的教導,頓珠心頭滿是無奈。
他不關心自己有沒有佛澤,他只關心眼下這場徭役什么時候能夠結束。
要是再持續下去,寒冬可就要到了。
雨墨的冬天,是會吃人的。
“村長,我們什么時候能夠回村?”
趁著老人換氣的間隙,頓珠立馬轉換話題。
“上師們說了,必須要在這個月內把甘泉寺的地基打好。只要我們能按時完工,上師們就會恩準我們回家,而且還會賞賜一批過冬的物資,幫助我們渡過寒冬。”
說到這里,老人突然皺眉一皺,惡狠狠罵道:“這都要怪那群野蠻的明人,如果不是他們褻瀆佛祖,摧毀了甘泉寺,寺里的上師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要求我們執行徭役。”
“往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應該在給牛羊們準備牧草了。也不知道這一次,上師們會不會答應再恩賜一些草料給我們”
老人的話很多,長吁短嘆的語氣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頓珠沉默不語,佛奴中少見的魁梧體格讓他不用太過費力,只需昂起頭就能眺望到極遠處。
銜尾而行的人群排成一列狹長的隊伍,行走在迷離的風雪之中。
無論是壯年漢子,還是老弱婦孺,隊伍里每個人都背著或大或小的石塊。
他們在遵循甘泉寺上師的命令,用最為原始的方式,徒手去修筑一所宏大的寺廟。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體現他們對佛的誠心和對自身罪孽的救贖。
這是番地的規矩。
隨著隊伍的前進,道路兩旁的風雪中隱隱出現了一些模糊的黑影。
等離的近了,頓珠這才看清楚,這些黑影赫然都是一個個被剝成精光的人。
他們被緊縛雙手吊掛在木樁上,身上有霜塊凝結,到處都是暗紫色的凍傷,沒有起伏的胸膛證明他們都已經成了尸體。
不過更讓頓珠感到心驚的,是這些人明顯異于常人的外貌。
或是雙腳覆滿鬃毛宛如獸足,或是屁股后面垂著長長的尾巴,或是四肢上覆蓋著青色的鱗片。
這些木樁的數量不少,像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林。
在更遠處,還有被燒毀的房屋,那是一個村莊的殘骸。
“他們都是達巴村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整個村莊的人在一夜之間全部墮落腐化成了雪原的棄兒,吃人的妖魔。甘泉寺的上師們為了阻止腐化蔓延,將整個村莊都超度了。”
老人在頓珠的身邊輕聲解釋道。
只見他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對著林立的木樁躬身一拜。
“不過現在他們的靈魂重新回歸了佛主的懷抱,這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低誦佛經的老人渾然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頓珠,表情變得極其難看。
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讓他能夠在風雪中看的更遠。
除了這些被故意放置在道路兩側的木樁,在更遠的位置,有不少人身上根本沒有明顯的野獸特征。
扭曲痛苦的表情和沾染周身的斑駁血跡,證明他們在被釘上木樁的時候還是活著的,是在后來被活生生凍死的。
這些人明明沒有墮落腐化,為什么一樣也要被殺?
就在頓珠疑惑不解間,隊伍的前方突然傳來騷亂的驚呼,和一聲女人驚恐的尖叫!
頓珠猛然轉頭看去,卻發現腳邊只剩下一個翻倒的背簍,老人已經狂奔著撲了過去。
啪!
一條鞭影甩來,將奔跑的老人直接抽翻在地。
他根本顧不得臉上翻卷的傷口和橫流的鮮血,埋著頭謙卑的跪在地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