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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峰岳問道:“你覺得毅宗皇帝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
李鈞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兩種答案。
要么是當年那位毅宗皇帝英明至極,氣魄與心胸寬廣如海,寧愿舍棄自家王朝的統治,換取天下人人如龍的壯闊景象。
要么就是愚蠢至極,在當年為了扭轉帝國衰頹的趨勢,選擇做出這種飲鴆止渴的決定。
但一位能夠帶領大明帝國實現中興的帝王,后世評價幾乎沒有缺點的‘完人’,又怎么可能會是個蠢貨?
可對于一位帝王而言,祖宗成法和社稷江山毫無疑問重于一切。
拿自己十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底去做澤被天下的善事,易位而處,李鈞自認為做不到。
人性本惡,一分一厘尚且要爭的頭破血流,更何況是一座地大物博的泱泱帝國?
如果毅宗皇帝真是在世圣人,心甘情愿將朱家江山拱手讓出來,那他又何必耗費力氣去中興大明?
所以這兩種答案放在毅宗皇帝的身上,都顯得格外的淺薄無力。
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原因?
驀然間,李鈞心血來潮,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之前從未有過的念頭。
那就是序列并不是由毅宗皇帝所創造,而是早就已經出現在帝國之中。而且在他在位之時,序列的傳播勢頭已經發展到了不可阻擋的地步。
也只有如此,毅宗皇帝才會生出‘堵不如疏’的念頭,干脆順水推舟,定下三教九流十二條序列,拿下這份曠古爍今的文治武功。
并借此將自己的聲勢和權利推到頂峰,以帝國框架容納各條序列,盡可能的延長帝國的壽命。
念及至此,李鈞頓時感覺豁然開朗,似乎籠罩眼前的重重迷霧突然間散開大半。
“毅宗皇帝知道自己阻擋不了.”
“他當然阻擋不了。”
張峰岳點頭道,“從部落到國家,從石斧到鐵器,從圍獵到戰陣,從茹毛飲血到食精膾細,從野蠻無信到教派林立,從倉頡造字到百家爭鳴,我們序列是因天地自然和人心思想而來,不假求于某些外來之物,哪怕是人間帝王也無法阻擋,所以他做出了在那時候最正確的選擇。”
張峰岳神情肅穆道:“不過同時,這位帝王也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你指的什么?”
“沒有人能夠做到永遠讓民心愚鈍,永不開智。山河改易,王朝輪替,天下分合,這是顛撲不破的規律。”
張峰岳沉聲道:“但在序列出現之后,卻讓萬世一系有了實現的可能。”
李鈞嗤笑道:“這怎么可能實現?除非他能夠成為凌駕于天地之上的神!”
“在凡人眼里,你我現在可都算是神啊.”
李鈞嘴角的笑意淡去,轉頭定定看著張峰岳的側臉。
老人卻望著高樓之下的城池,沉默不語。
“就算他有這種想法,現在看來也早就失敗了。人都已經死了幾百年了,當鬼都不知道轉世多少次了,還怎么當神?”
李鈞強顏歡笑道:“而且現在的皇室別說萬世一系,說他們現在是舉步維艱,恐怕都算是夸贊了。這情況張大人你應該我更清楚,皇室內要真藏有什么手段,能逃得出你的眼睛?我看啊,咱們就不要在這里杞人憂天了。”
“你說的對,或許老夫真的是年歲大了,性情也變得多疑,看誰都像是藏著一身陰謀。”
張峰岳笑了笑,朝著李鈞輕抬手腕,“現在到你發問了。”
“我”
李鈞遲疑良久。
其實在他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今天這場問對,張峰岳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給他答案。
他只不過是通過這種方法,把一些事情告訴自己。
李鈞嘴唇翕動,片刻后卻搖頭道:“我沒有什么問題了。”
“老夫本以為,你還會問我為什么要將這些事情告訴你。這么看來在這個問題上,你自己已經有答案了。”
張峰岳哈哈一笑:“既然你沒有問題了,那老夫也不多占你便宜,最后一問。”
“請說,我聽著。不過先說好,要又是什么艱深的問題,那我可答不上來。”
李鈞虛著眼睛,望著遠端天際之下起伏的山巒。
“這個問題難與不難,在你,不在我。”
張峰岳站起身來,踱步走到那斷壁前,
“李鈞,你覺得做人好,還是做神好?”
張峰岳語速緩慢,每一個字眼透著難言的滄桑意味。
是發問,同時也像是在自問。
李鈞收回目光,落在那道干癟單薄的背影上,嘴角緩緩咧開一絲笑容。
“當然是做神好了”
“原來如此,老夫知道了。”
雖然張峰岳話音平淡至極,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但在李鈞的視線中,還是明顯察覺到來人背在身后的雙手,手掌有一瞬的彎曲。
“不過啊,我覺得做人其實也還不錯。”李鈞口中話鋒突然一轉。
張峰岳微微側身,眼中冷光掃來。
“李鈞,你在耍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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