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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回眼前，李樞靜靜立在原處，任由對方噴完，這才從容將信函接過，藏入袖中。“宋昌這廝，此番確系有勇有謀有身段，房氏兄弟栽在他手里，不丟臉。”

    　　“不錯，也該我走一趟了……”雄天王嘆了口氣，趕緊上前，既是請戰(zhàn)，也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堂堂首席和大龍頭吵成這樣，像什么話？

    　　“有勇有謀的人多了，關(guān)縣令也算有勇有謀，卻不耽誤張三爺出馬，當(dāng)晚將濮陽城取下。”魏玄定言語高亢，冷冷相對，居然壓過了成丹高手雄伯南，而且成功將旁邊的張行、牛達與關(guān)許扯了起來，引得幾人尷尬一時。“至于房彥朗，徒勞丟了兩座城，壞了半個郡的局面，乃至于全盤大局，而且還讓尚懷志丟了一多半的郡卒與家眷，這可不是一句不丟臉可以交代的。”

    　　“我知道，不處置房彥朗絕難與尚懷志交代。”李樞依舊冷靜。“但他們兄弟人在城中，便是要處置，也該等到局勢挽回……此時不顧大局惶急論罪，豈不是讓人笑話？”

    　　“說的也是。”魏道士笑了笑了，摸著自己干凈的新衣服坐了下來，卻又來看一直沒吭聲的張行。“張三爺，你年輕些，要不勞煩你跑一趟？滿城盡帶黃金環(huán)，忽聞四面東郡歌……我以前只以為你北地出身，又是個軍中與靖安臺廝混的，強在軍略與修為，卻沒想到攻心之術(shù)也這般厲害，這種事情還是更信你的手段多一些。”

    　　坐在那里翻看賬簿的張行看了眼魏玄定，又瞅了眼李樞，倒也從容：“李公如何說？若要我去我便與雄天王去，李公自去衛(wèi)南、白馬放糧，反之，若李公想隨雄天王去，我便去衛(wèi)南、白馬放糧。”

    　　“還是我跟雄天王走一趟吧。”李樞想了一下，干脆以對。“這事到底是房彥朗的過錯多些，而房彥朗到底是左翼的大頭領(lǐng)……不過，既要處置此事，不免要王五郎等人歸我統(tǒng)一調(diào)度。”

    　　“這是自然。”張行不置可否。“我要去白馬放糧，不也得徐大郎盡力？有些事情，坦蕩處置便是……”

    　　李樞點了點頭，又與早已經(jīng)按捺不住的雄伯南示意，便欲一同離去。

    　　“不過，若是李公要走，也不知何時回來，有些事情順其自然即刻，有些話還是要先問一問大略的。”而就在這時，張行猶豫了一下，忽然按著賬簿喊住了對方。“徐大郎父親怎么賞賜？李公可有決斷了？”

    　　“問問徐大郎自己吧！”談及這個話題，不只是一旁牛達尷尬起來，李樞自己也難得有些焦躁。“若是他樂意，便讓他爹做個頭領(lǐng)，然后去管衛(wèi)南，省得說我們賞罰不公……而他若覺得父子顛倒，不想受，也就不受了，讓他自己安排。”

    　　“那就許他爹做個頭領(lǐng)。”張行也笑道。“總不能因為他是大頭領(lǐng)的爹，就直接給個大龍頭吧？”

    　　這件事其實也就是一問。

    　　徐世英父子自己也不至于不知趣，畢竟，這種反常識認知的情況本身是這些豪強自家選擇所致……當(dāng)?shù)娜?yīng)付官府，當(dāng)大善人，兒子拎刀子闖蕩，當(dāng)個賊，屬于生存策略了。

    　　總不能說，現(xiàn)在正式反了，你父以子貴，呼啦就要拿父子關(guān)系為名越過幫會內(nèi)部的制度直接上位吧？

    　　從實際上來說，你徐家也就值一個大頭領(lǐng)，從道理上來講，便是朝廷那里也沒有這個因為父子關(guān)系就本末倒置的說法。

    　　尤其是此時，人家牛達的父親牛雙早已經(jīng)知趣“養(yǎng)病”去了，你徐大郎難道非要給自己親爹一個賞罰？

    　　“不過，降官、降將們呢？”張行仿佛沒有看見身側(cè)關(guān)許一般，就好像之前仿佛沒有看到牛達一般，繼續(xù)來問敏感之事。“咱們的人多為草莽，必然要用這些人維持的，總不能也個個給頭領(lǐng)吧？”

    　　關(guān)許半是尷尬，半是緊張起來，就連雄伯南和牛達也怔了一下，然后保持了沉默與關(guān)注，魏玄定也停止了悶氣，瞇眼來看……這可是關(guān)系到他們根本的東西。

    　　“做事的給，有名望有本事有家世的給，做的好的給，其余自然不用給……”李樞瞥了一眼就在身側(cè)的雄伯南，幾乎脫口而出。“眼下就這幾個縣，因地制宜、臨時安置便是，張三爺居后，難道不能安置妥當(dāng)，何必問我？”

    　　“我當(dāng)然曉得眼下就這點地方，因地制宜還是可以的，但問題在于，總該有點根本性的東西，安排的時候注意一下，省得今天安排了，明天打自家臉。”張行搖頭以對。“李公你說是不是？”

    　　“張三爺?shù)降子惺裁凑f法？”李樞聽到這里，干脆折身轉(zhuǎn)過來，蹙眉以對。“難道要強分文武？降人不統(tǒng)兵？幫眾不行政務(wù)？可若是這般，兩邊怕是都不滿的吧？而且?guī)椭幸呀?jīng)有不少不統(tǒng)兵的頭領(lǐng)了。”

    　　那可不是嘛，這屋子里就有三個。

    　　“我的意思是，幫歸幫、任歸任，幫中地位是幫中地位、差遣任職是差遣任職……”張行似乎沒聽懂，繼續(xù)認真以對。

    　　“宛若官與爵？”李樞聽到一半便立即醒悟，但馬上也意識到這里面的問題。“是該如此，但也還是有些不妥，因為差遣和任用才是根本，如果不能協(xié)調(diào)一致，遲早會讓幫中一些頭領(lǐng)的位置變的尷尬……頭領(lǐng)們也會嘀咕的。”

    　　雄伯南第一個頷首，這種尷尬他這幾日已經(jīng)感受的夠多了。

    　　“那是將來的事情。”張行趕緊糾正。“關(guān)鍵是要定下一個幫、任分離的基本說法，發(fā)布的時候不要混做一團。同時，我以為，還要強調(diào)幫為任綱，黜龍幫是這些差遣任職的總領(lǐng)導(dǎo)，不能讓這些差遣任職越過幫會體統(tǒng)去……譬如說你一個降人，繼續(xù)管事可以，但不拘高低，先要入個幫做個護法，然后在地方上設(shè)個分舵，定個舵主副舵主什么的，再讓他們?nèi)プ鍪拢@樣，咱們才能名正言順，繼續(xù)以幫中首席、龍頭、大首領(lǐng)的身份統(tǒng)領(lǐng)得當(dāng)。”

    　　李樞沉默了一下，因為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意識到這個說法的可能壞處……要知道，別人倒也罷了，但對于張行和他而言，黜龍幫既是助力也是束縛，他們兩個外地人，真的想掌握實際大權(quán)，想要擺脫全是東齊故地之人的鉗制，最好的法子就是拉起一批沒有本地根基的人。

    　　這種情況下，降人就是一個最佳的鞏固兩人勢力的群體。

    　　不然呢？為什么那位關(guān)縣令這么老實跟在你張三郎的后面？因為歌唱得好聽？

    　　故此，李樞根本不相信張行會愚蠢到自家一瞬間便想通的事情都不懂的地步，那么答案就很簡單了……對方要么是在試探自己，要么是已經(jīng)更進一步意識到，別看眼下是有一個關(guān)縣令，但實際上，降人中的核心應(yīng)該多還是關(guān)西人與世族名門出身，應(yīng)該更愿意投奔他李樞，而不是追隨北地軍漢張行，所以要先行立下規(guī)矩來做平衡。

    　　照理說，自己應(yīng)該即刻反對才是，但眼下自己還沒有給房彥朗擦好屁股，連魏道士都能當(dāng)面噴自己，言語天然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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