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依舊沒名字-《明朝當官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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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五年正月,專心在浙江會館中復習經(jīng)書準備會試的陳惇聽到了會館之外的喧鬧之聲,他以為是去金臺游玩的諸大綬他們回來了,沒想到吳兌推門而入,拉起他就往外面跑:“你看,陜西的流民!”
浙江會館的大門已經(jīng)被堵住了,陳惇爬到二樓,踩到凳子上探頭往外面看。
透過重重身影,陳惇看到了一個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男人,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棉襖,頭上綁著的草繩,身旁的扁擔筐里頭裝著兩個黑乎乎的娃娃,哭得像貓叫一般。
這是地震后的災民!地震之后,房屋俱毀,沒了活路,自然是要上京乞討的。難得他們一路堅持下來,竟真讓他們走到了天子腳下。
京城的人們哪能看得下這樣的一幕,紛紛拿出了自己家里的吃食,有的婦人還煮了雞子一口一口喂給兩個餓的都不會叫喚的娃娃,會館的掌柜還覺得這些人挺可憐,任由其在店鋪的門房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進入京城的災民越來越多,七八天之后,連會館門前的胡同,都塞滿了人。
很快京城的百姓對這些失去家園的災民是想可憐也可憐不過來了,順天府尹看到這數(shù)萬的災民,焦頭爛額,流民進京,管束不力,是要造成大麻煩的,于是他便上奏,將全部遷到外城去,不許其進入內(nèi)城。
于是永定門成了安置災民的地方,永定門即外七門中最大的城門,是從南部進入北京的通道。當初太宗皇帝營建北京的時候,北京城的平面輪廓呈正方形,只有9座城門。城市中軸線南起正陽門,貫穿皇宮,北抵鐘樓。
那時候國勢強盛,太宗對蒙古部族采取攻勢,曾五次率軍北征,北京的安全一點也沒有問題,然而后來大明實力衰落,被蒙古軍隊兵臨城下,尤其是庚戌之變,俺答率軍打到了京城腳下,沒有任何保護的京郊百姓,竟被俺答擄走數(shù)萬之多,遂有官員建議在北京城外圍增建一圈周長約80里的外城,以策安全。
增建外城工程于嘉靖三十二年開始,由于當時南郊(即正陽門外)比較繁華,又有皇家祭壇天壇和先農(nóng)壇,所以外城先由南線筑起。但是開工不久,就因資金不足,難以為繼。無奈之中,嘉靖帝派嚴嵩去想辦法。
嚴嵩去工程現(xiàn)場溜達了一圈,還真想出一條雖不高明但可以對付的“妙計”,即只筑南線城墻,其他三面待日后有錢時再說。南線城墻長度,也由原計劃的20里縮減為1里,其東、西兩端,向北彎折,與內(nèi)城的東南、西南兩座角樓會合。而這外城到現(xiàn)在建了三年了,也只不過建了六里路,還被地震震垮了一半。
六里的城墻損失慘重,原因很簡單,這工程質(zhì)量太差,那磚石木料都是空心的,至于銀子進了誰的腰包,那顯而易見,因為彼時乃至現(xiàn)在的工部侍郎都是趙文華。
既然關閉了永定門,流民們就聚集在永定門外面,在官道兩旁有設立的粥棚,每日自有官吏們出城施粥。但是粥的數(shù)量有限,有些災民們幾天下來根本分不到粥,吃不到粥就會餓死,沒人會管。
而且如今是正月,災民們拼著一股力氣走到了京城,可是卻很有可能凍死在城下。冬日里沒有衣物保暖,災民們就會得傷寒。大家越冷就越會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到最后只要一個不小心患了傷寒,立馬就會病倒一片。
這個時候的傷寒是很厲害的,而且根本沒有足夠的醫(yī)生和藥材。
這是一個無比寒冷的冬天。
當陳惇攀上永定門城樓往下看去,眼前的一切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看到了人間地獄之景,只見難民們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fā)抖,還不停地向城樓上的守軍磕頭跪拜,希望能大發(fā)慈悲打開城門。所有人都衣不蔽體,骨瘦嶙峋;甚至還有兩三歲的孩子,被大人裹在懷里,目光呆滯地打量著自己。
就在陳惇的眼皮下,有一個婦人倒下去,四周的難民一擁而上,把她的衣裳扒光了,只留一具枯瘦的蜷縮在一起的身體,被大喇喇地扔到草堆里,很快就變得青紫了。
還有一個老婦人看到這一幕,忽然把懷里的孩子舉到頭頂上,凄厲地嚎起來,這嚎叫引得所有難民也同聲悲號起來,看著哀鴻遍野的難民們,誰人能不動容,那守城的兵馬指揮忍不住道:“打開……”
還沒說完,身邊卻又一道深沉洪亮的聲音響起:“北平九門,不能擅開。擅開者論死,擅入者族誅!”
原來是錦衣衛(wèi)大都督陸炳親身駕臨了,陳惇走過去,道:“大都督。”
陸炳看了一眼他,然后道:“災民情況如何?”
兵馬指揮道:“僅僅施粥,不能活災民,這兩日又有突發(fā)病,確定是傷寒還是疫癥……”
陸炳就道:“之所以不讓災民進入內(nèi)城,就是防止疫癥,本督從太學借來了油布、棉被,還有炭火,趕快發(fā)下去。”
他這邊吩咐完了,方才招來陳惇,道:“你不在會館里好好復習,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陳惇深吸了一口氣:“災民慘嚎之聲,聲聲入耳,哪里還能安心讀書呢?”
“你就算是想要事事關心,這事情你也關心不了,”陸炳就道:“還是好好備考,我聽說你是浙江的頭名解元?名聲雖然響亮,但會試是要和天下舉子們爭雄,江蘇、廣西、福建的考生,實力可不弱。”
他和陳惇并肩走下城樓,陸炳忽然又道:“今年的會試考官,是徐階。”
陳惇啊了一聲,“不是說是賈應春嗎?”
“換人了,”陸炳也不詳盡地說,只道:“你自己多看看丁未科那一科的卷子,尤其是丁未狀元李春芳的文章。”
丁未科就是嘉靖二十六年的會試恩科,也是徐階做考官,從那一屆自然能看出徐階的喜惡來。
陳惇暗道這一科若是能中,那毫無疑問徐階就是自己的座師了。在這個座師和學生密不可分榮辱與共的年代,這倒是個很不錯的事情。畢竟他知道,徐階可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贏家。
七八個錦衣衛(wèi)站在城樓上,開始向下面拋灑東西。小布袋子里裝的是用黑豆、粟米和芝麻研磨炒熟的細粉,弄成羊腸一樣的形狀,生吃起來噎人的很。但對災民來說,這些東西已經(jīng)是難得能果腹的食物了。
“大都督,”陳惇道:“朝廷有何賑災之策?總不是一直這樣坐視災民凍餓,而每日僅僅是施粥吧?”
沿著永定門的城墻根下,一眼望不到邊的是難民的草棚子,這哪里大明朝的都城?這簡直就是難民營,不能怪陳惇見識少,在他的印象中,倭寇蹂躪劫掠而去的景象,也不比眼前更駭人。
“朝廷大臣都沒有良策,”陸炳好笑道:“難道你有辦法,我倒是聽聽,你對這賑濟,有什么辦法?”
陳惇就道:“縱觀歷代的扶貧賑災,賑濟包括糧賑、錢賑、物賑、粥賑和工賑,所采取的措施主要有減賦、免征、平糶、賑濟、借貸、安輯、撫恤等。即減免稅收,在災年平價調(diào)撥賣出糧食,由國家出借錢、糧、種子等物給災民并于秋成繳還;恤孤貧、養(yǎng)幼孤……對于流民安置,則以工代賑。”
“你說的這些辦法,朝廷都決策過了。”陸炳就道。
“那以工代賑呢?”陳惇道:“這么多流民,怎么不讓他們參加工程建設?”
“你以為朝中的大臣都是吃干飯的,想不到以工代賑?”陸炳道:“修學、浚河、筑堤,這些工程都已經(jīng)完成,不需要民夫了。”
通惠河的工程已經(jīng)完畢,宮墻也不能讓這些流民去修,陳惇就指著永定門的城垣道:“……這城墻可以修啊。”
“是可以修,但是要銀子,”陸炳道:“原本就打算等江南的厘金收上來,就撥出三十萬兩來,寓賑于工,每人每天發(fā)放二升米,或者賑銀二分,二十天更換一批,便可以以修墻度日。”
“厘金什么時候能解送到京城?”陳惇就問道。
“快了,前者趙文華將在浙江、江蘇二省所受厘金的賬目送到了京城,”陸炳道:“一共七十萬兩銀子,足夠發(fā)放賑銀了。”
“七十萬兩?”陳惇一愣。
怎么可能只有七十萬兩!他曾經(jīng)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興盛昌收購和持股的產(chǎn)業(yè),所交厘金都有十萬兩左右,整個蘇州的厘金數(shù)額應該在三十萬之間,難道蘇州一個府就占了厘金數(shù)額的一半?
陳惇當初提議的宮中出中官,都察院出御史,戶部出官員,三方互相監(jiān)督的辦法還是沒有避免貪賄,趙文華這家伙,真是對得起老百姓給他取的“銀山巡撫”的稱號啊!
顯然陳惇是要辜負了陸炳的期望了,他可沒有聽陸炳的話,安心留在會館之內(nèi),而是仔細觀察了永定門六里城垣。
永定門城樓不是單一的建筑,而是一組建筑,除城樓之外尚有箭樓、甕城、城墻與護城河。永定門西側(cè)有一座小小的廟宇,占地不過十幾丈,房屋不過二十多間,里頭僧人也只有十五六個,有泥像伽藍一尊,鐵香爐一個,鐵鐘一口,石碑三座。
陳惇進入寺廟里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全都是難民,僧人們把自己的房間都讓出來安置難民,但條件有限,因為他們這個伽藍寺實在是香火不旺,僧人們自己也過得窘迫。
陳惇見到佛寺的住持,跟說:“現(xiàn)在是饑饉災荒的年歲,工價是最低的時候,你們可以大興土木,好好地修繕寺院。”
這住持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名叫五覺,聞言很是不解:“我們養(yǎng)活自己都困難,哪里來錢去大興土木呢?”
陳惇就笑道:“如果你們答應擴建寺院的時候雇傭難民干活,我就可以給你們籌來香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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