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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楚楚可憐-《神洲異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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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十四日、午時、長安城東北、道正坊附近】

    這一日,風和日麗,晴空朗照,早春三月,草枝吐綠,河面上漾動著金色的陽光,春風中亦夾雜著花草的芬芳。這幾日雖不斷有貓妖為祟的消息傳來,然那些按捺不住的長安人,還是忍不住走出家門,或奔波于生計,揮汗如雨;或逡巡于水邊,流連賞景;或躑躅于東市,貨比三家。長安城內雖行人不多,然三三兩兩,亦往來不絕。

    長安城東北的道正坊,由于靠近東市,更是熱鬧,車輛行人絡繹不絕,商賈販賣之聲亦充斥于道旁。此時正有一行三人自西往東,向道正坊內的得月樓行來。由于這三人的樣貌都異常奇特,是以他們三人所到之處,立時會引起行人商賈的紛紛注目。

    大街上的行人商旅見了這一行三人,都不免要多看兩眼,有些人甚而會停步觀望,不舍得離去,人人臉上都寫滿了疑問。

    幾乎每一個人見了這三人走來,心中都會生出同樣的疑問:

    這一老二少三人,到底是誰呀?怎么看上起如此地奇怪?

    一個是白胡子老頭,看上去好像已經一百多歲了,他一副雪白的胡須,都要掛到地面上,而他行走的姿態,矯健的步履,倒象是比少年人還要從容。而更令人稱奇的是,他的身高至多不過四尺,如此矮小的一個侏儒,如此蒼老的一個年紀,卻跑在三人之最前,舉步如飛,怎不令人驚詫?

    一個是妙齡女子,看上去最多二十掛零,她明眸皓齒、修眉聯娟,霧綃輕琚,羅衣璀璨,云髻峨峨、瑰姿艷艷,生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甚至于,比仙女長得還要好看!

    走在最后的那一個,是一個年約十八的少年,他臉型方正,五官長得還算俊朗,只是一副臃腫的身材,委實令人搖頭。只見他身形胖大,肚皮滾圓,一邊走,一邊還嘟著嘴叫嚷著:“哪里有吃的?到了沒有?俺老朱快要餓死啦!”

    行人紛紛側目,這三人卻全不理會。此刻,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白胡子老頭,用力嗅了嗅鼻子,忽然朝身后的那位妙齡少女歡聲道:

    “到了到了!就在那里!老姐姐,我猜得沒錯的話,老九應該就在得月樓里面!那一身騷貓的氣味,嗯……沒有比她更騷的了!”

    自然,那位鼻子伸長,用力嗅聞的白胡子老頭,正是“半解書仙”舒恨天。他身后跟著的是他大姐“碧波仙子”胡依依,還有徐恪的結義二弟朱無能。

    胡依依走了半日的路,額頭上已有微微的汗珠,她拿出絹帕擦了擦汗珠,嗔道:

    “小舒,你都找了半天了,我跟著你從南找到北,又從西奔到東,已走了三個時辰,都快把長安城都翻了一個遍,卻連九妹的一根毛都沒有尋到,你的鼻子……到底準不準呀?!”

    舒恨天回走了兩步,拉著胡依依往前,急聲道:

    “我的老姐姐,你就放心吧,這一回可一定準了!老九這一身騷    味,沒人能比我更清楚,先前咱們在城南,我雖然聞著點味道,但沒有如今這么濃。定是這臭老貓腹中饑餓,跑到這得月樓貪吃來了,咱們快走!”

    身后的朱無能,摸著自己的肚皮,吵嚷道:“老舒,我走不動了!說好了今天帶我出來大吃一頓的,你卻騙我走了這么多路!”

    “哎呀……我的乖豬豬……”舒恨天只得又回走到朱無能的身邊,一邊拉著他的胳膊繼續往前,一邊哄道:

    “前面就是得月樓,咱們再走兩步就到了,乖豬豬放心,等咱們到了那里,你想吃什么,咱們就點什么!”

    “真的?”朱無能只要一聽有好吃的,立時就會兩眼一亮。

    “當然是真的!你什么時候見過,我老舒會騙你這只老朱?”

    “那咱們走!”剛才還懶得動彈的朱無能,此時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立時又振作精神,大步走到了最前。

    胡依依看著這“老舒”與“老朱”兩者之前的親密舉止,不禁搖搖頭,心下莞爾一笑……

    昨夜,她與徐恪一番長談之后,得知自己的九妹毛嬌嬌竟在長安城內搞出了如此大的動靜,她不免心中大感意外。在她記憶中,九妹雖一向愛鬧愛玩,卻也不是一個濫殺無辜之人。不過,她雖兀自有些懷疑,然見徐恪如此斷定,自也不敢再坐視不管。

    今日一大早,她起床之后,立時叫醒了舒恨天,吩咐他即刻帶著自己去尋找毛嬌嬌。

    毛嬌嬌自號“和合金仙”,她修習的雖是陰陽和合大法,然胡依依心中卻很清楚,毛嬌嬌最為擅長的功夫,是隱身之技。她身為貓妖,輕功已是決頂,縱躍于五六丈的高處如履平地一般,而她藏匿的手段則更是一流,若她不想見人,別人便休想能找得到她。

    不過,天地之間,物物想聯,貓鼠之間,既是天敵,又相互依附。這世間的老鼠與貓之間,各自都有一種相互辨別的本能。尤其是對于老鼠而言,因為害怕天敵,是以對于貓類的氣息,更能捕捉……

    因此,胡依依要找到毛嬌嬌,自非舒恨天幫忙不可。

    可是,兩姐弟正要出門之際,前院中的朱無能卻一定要跟隨。朱無能跟著徐恪來到長安之后,因為隨身的寶器三齒釘耙被龍王敖廣給收回,是以心性一直渾渾噩噩,心智已如八九歲的孩童一般。他和舒恨天日日膩在一起,這一老一少,已生出如親人一般的情感。他見舒恨天一大早就要出門,顧不得懶睡,便一再央求要跟著老舒一起走。

    胡依依無奈之下,也只得將朱無能一道帶著。只是,他們今日從長安城西北的醴泉坊出發,先是找到了城南,直至走出南城門外二十里之地,一無所見之后,隨之又回城往北,再由西往東,直奔行了有三個時辰,可把這朱無能給累壞了。若不是舒恨天連哄帶騙,這位在世的天蓬,或許早就要“哼哧哼哧”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再動了……

    于是,三人走進道正坊的坊門,迎面就是一座寬敞壯麗的酒樓。那酒樓門前高懸一塊金匾,上書“得月樓”三個大字,門旁一副楹聯,提著兩行前人的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字跡鐵畫銀鉤,蒼勁挺拔。

    朱無能當先跨入得月樓之后,舒恨天與胡依依也緊跟著邁步而入。店掌柜見青衣衛的“舒大人”今日又來賞光,心中大喜,忙放下了他手中那盤兀自冒著熱氣的“蝦仁炒鹿肉”,殷勤跑來親自招呼。然舒恨天一雙細眼只是余光一掃,立時便發覺了角落中對坐的毛嬌嬌與陸火離兩人。他隨即搶步向毛嬌嬌行去,只聽他二哥陸火離正沒好氣地朝毛嬌嬌說道:

    “下一回,我燒一盤貓肉,看你吃不吃?!”

    舒恨天呵呵笑道:“沒事,二哥,你那一盤貓肉,她不吃,我吃!”

    “吆!十二弟來啦!怎么……才幾天沒見,十二弟竟連貓肉也吃上了?”

    毛嬌嬌回身朝舒恨天一笑,隨意說道。

    非但是舒恨天發覺了毛嬌嬌,毛嬌嬌此時也早已感覺到了舒恨天的氣息。

    舒恨天原本想同陸火離開個玩笑而已,此時忽見毛嬌嬌的兩眼中,又朝自己放出一道精光,他立時嚇得心中一凜,情不自禁地躲到了隨后而來的胡依依身后。

    “二弟、九妹,你們都在吶!”胡依依道。

    “吆……大姐也來啦!”毛嬌嬌見胡依依隨后而來,忙站起身,向胡依依熱情招呼道。

    可她對面的陸火離,卻顧自手舉著酒杯,頭也不抬。

    “二哥,大姐來了!”毛嬌嬌向著兀自獨坐的陸火離,小聲提醒道。

    陸火離將杯中的五年陳“汾陽醉”一口飲盡,卻淡然道:“她只是比我早生了二十年,憑什么就成了大姐?”

    原來,陸火離的修行雖已有一千二百四十年之久,而胡依依的修行,卻是一千二百六十年。在他們兄弟姐妹十二個人中,老大與老二的年歲,卻是最為接近。尋常凡人,若是相差了二十年,那便是父子之別,而于妖類而言,這區區二十年,實在算不得什么。是以,陸火離只以二十年之差,便屈居胡依依之下,成了老二,他心里自然一直是不服。

    胡依依卻走到了陸火離的身邊坐下,拿起了毛嬌嬌的酒杯,朝陸火離道:

    “二弟,我雖比你年歲虛長二十,然論法術修為而言,我兄弟姐妹十一個人,加起來都不及你一人,來,大姐我敬你一杯!”

    說罷,也不待陸火離舉杯,胡依依自己已搶先一飲而盡。不想,這五年陳的“汾陽醉”畢竟不太醇厚,她只覺一股酒味嗆喉,不免又是一陣咳嗽。

    “不會喝酒,就不要勉強么!”陸火離往自己的酒杯中斟滿了酒,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兀自淡然道。

    此時已有五人圍在方桌前,舒恨天見一張小小的方桌,如何坐得下五人,遂抱拳向他二哥提議道:

    “二哥,咱們到樓上去坐坐吧!”

    陸火離眼皮一抬,瞥了舒恨天一眼,道:“你有銀子么?”

    舒恨天哈哈笑道:“二哥,在小弟這里,你最不用擔心的,就是銀子!”

    舒恨天遂往樓上一指,拍了拍胸脯,豪氣干云道:

    “樓上‘寥秋閣’,乃是我的專座!今日這一頓酒,小弟做東,二哥、老九……請!”

    那店掌柜遠遠地跟在舒恨天的身后,他雖聽得這些人的對話有些奇怪,但酒樓的規矩,不打聽客人的隱私,是以他也沒有去特意留心。此時聽得舒恨天吩咐,急忙安排跑堂,將幾位客人殷勤地引到樓上的雅間“寥秋閣”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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