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有光。 墨燃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紫紅色的云天里。他緩緩眨了眨眸子,慢慢轉動脖頸,然后他起身——他發現這并不是天空,而是一座通體由紫水晶筑成的宮殿,因為宮殿太大了,一塊磚堪比一輛馬車,所以他才會誤以為這是云端。 有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立在遠處,倚窗看著外面。 那男人披著件瞧不出質地的衣袍,赤著腳,手里端著一盞夜光琉璃杯,心不在焉地轉動著里頭琥珀色的液體。窗外開著一樹紅艷欲滴的花,心蕊里有點點銀光滴落。 人間沒有這樣的服飾,沒有這樣子的花朵。 墨燃可以肯定,人間也沒有這樣一座宮殿。 “我在哪里?”他問。 男人指尖的動作一頓,微側過半張臉來,不過因為逆著光,墨燃也瞧不清楚他的面目。 “你倒是很冷靜,英雄。” “……” 男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杯盞隨意擱在窗臺邊,而后向他走來。 很快地,墨燃看清了。這個男人有一張與勾陳上宮略微相似的臉龐,眼角下一滴血紅色的蜘蛛痣,嘴唇很薄,瞧上去脾氣絕非太好。 “我是魔界的第二代尊主。”男人慢條斯理地說,眼睛緊盯著墨燃的反應,“你如今身在魔宮。” 墨燃沉默片刻,說道:“……如果你不說,我會當你是閻羅大帝。” 男人輕笑:“你就這么篤信自己死了?” “不。”墨燃看著他的眼睛,“我不覺得。但我也不覺得我還是個活人。” 魔尊的笑意變得更明顯了:“你說的不錯。” 他伸出手,戴著黑龍鱗手套的指尖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墨燃的胸膛,而墨燃并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你確實不是一個活人。”魔尊道,“你只是一個聚攏了的魂魄而已。” 墨燃沒有吭聲。 魔尊懶洋洋地說道:“我的先祖訂下法則,凡間的蝶骨美人席除非與天神敵對,破壞伏羲禁術,否則不能返回魔域。……從珍瓏棋局到時空生死門,你替他們做到了,我的英雄。” 墨燃陰郁道:“那不是我想做的。那是華碧楠——” “他是個神不神魔不魔的雜種。”魔尊眼里透著一股輕蔑,“他曾經發誓一生絕不戕害他的同類。但他沒有做到。” “……你是說他害了宋秋桐?” “不。”魔尊道,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倒映出墨燃的虛影,他抬起手,輕輕撫摸過墨燃靈魂的臉龐,“你知道我在說誰。” “……” “從魔域之門打開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感知到了。”魔尊的目光像是尖刀般犀銳,“否則你最后不會這樣答應你的那位小仙君,你自己心里其實都明白。” 墨燃沒有吭聲,兩扇睫毛垂落。 魔尊緩緩直起身子,高大的身型在地上投落濃黑的影。他說:“墨微雨,你應當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極特殊的美人席。他們不會流金色的眼淚,不會有任何魔的氣息,如果沒有認祖的話,甚至連與美人席定契的凰山邪靈都無法覺察。所以有些人到死都不會發覺自己真正的身份……” 墨燃干巴巴地:“那又怎樣。” 魔尊笑了笑:“那又怎樣?……你該清楚,這種人能夠繼承上古魔族的霸道靈力,就和多年前的化碧之尊宋星移一樣。” 他說著,指尖忽然亮起一道紫黑色的華光,他把這華光朝著墨燃一指,光暈立刻飄進了墨燃的魂魄內,于此同時,墨燃只覺得一股洶涌蓬勃的力量在三魂七魄中震蕩馳騁,繼而被自己完全地吸收。 魔尊看著眼前這一切,微笑道:“你看,你果然能吸收我族的氣力。” “……” “我說的是你。”魔尊道,“你就是繼宋星移之后的又一個特殊美人席。只是你自己從來沒有發現。華碧楠也絲毫不曾覺察。” 墨燃抬起眸子。 魔尊負著手,重新看向窗外的飄花:“可憐他信誓旦旦,說著絕不傷害族人,說要守護每一個可以守護的蝶骨美人席。卻害了你一輩子。” 墨燃從地上站起來,他其實并沒有心情去聽這些有的沒的,被戕害也好,被利用也好,都過去了。 他如今掛心的只有一件事:“我還回的去嗎?” “回哪里?”魔尊回頭瞥他,“人間?” “人間。” “人間有什么好的,一群碌碌螻蟻。你有能力也有氣魄,何況你本就是我族族人。”魔尊淡淡道,“正因為你是魔。我才能喚來你的魂魄,召你返回魔宮——留在這里,你會有萬年壽數,你用你的實力告訴了我,你可以為我族效力。” 墨燃卻笑了:“抱歉,我從來只讓別人為我效力,不效力于任何人。” 魔尊紅幽幽的眼瞳盯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帶著點審視與責難。 “……好吧。”墨燃說,“只有一個人例外。我愿意效力于他。” 魔尊嗤笑:“你效力于一截木頭?” “他不是一截木頭。” 魔尊翻了個白眼:“我叫他小仙君都是客氣的。他連神都不是,也就是神農老兒種的一棵爛秧苗。”眼見墨燃越來越生氣,魔尊住了口,側過身來,勁瘦的腰部靠著窗臺,“你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你要弄清楚一件事。”魔尊道,“你若真的打算回去,就依然得不到魔族的供給。你只能活個數十年,最多百年。” 墨燃之前一直繃得很緊,聽到這里,卻反而笑了:“這么久?” “……” “在人間可真是算得上長命百歲了。” 魔族似乎有些困惑,又像是有些著惱:“人族不過螻蟻一生,數十年能做什么?上百年又能做什么?你撕裂了時空生死門,掌握了珍瓏棋局,伏羲老兒恐怕在天上都被你氣的半死,你有此種才華,卻甘心做一只曳尾涂中的王八。”他越說越不高興,最后干脆道:“蠢貨。” 墨燃低了眼簾,長睫毛在顫動,魔族初時以為他是憤怒,但過了一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是在忍著笑。 魔尊:“………………” 墨燃抬起頭來,笑容燦然:“你怎么知道?” “……” “在人間,許多人都說我笨。” 魔尊拿手揉摁著眉骨,他瞧上去似乎有些頭疼,他幾乎是在呻/吟了:“怎么會有這么丟臉的魔……”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魔。”墨燃道,“只有在魔門洞開的那一瞬間,我才隱約感知到的。” 魔尊瞪著他。 墨燃笑了一會兒,不笑了,他看著魔尊:“不管怎么樣,還是多謝你護住我的魂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