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朽骨(二)-《蚍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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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兵士傳報后未久,一身曳撒裝束的路中衡自辦公衙署轉出。“曳撒”詞出蒙語,本身款型樣式也源于蒙古中長袍,明初為內廷侍衛所穿,往后形制略有轉變,逐漸普及開來,相比寬大的直綴、道袍等更顯干練精神,但比之尋常武人勁裝則多了幾分雅氣。
二人相見,傅尋瑜打趣道“常聞路主簿好弓馬,自從領了練兵營,愈發英氣逼人了。”
路中衡爽朗一笑道“練兵營中軍務大多偏動,不比處理政務偏靜,穿著寬袍長袖,行事多有不便,路某也算是‘入鄉隨俗’咯。”順口問道,“聽說傅兄自北面公干回來,且不知北事如何?”北面的回營是趙營勁敵之一,路中衡掌兵防守范河城,自是格外關心。
傅尋瑜回道“回賊既敗于我營,兵鋒頓挫,其營老本賊則在唐縣為諸部官兵所困,日薄西山不足慮也。”說著又道,“而今重心,唯在西南而已。”
路中衡點頭道“如此甚好,西南有主公一手坐鎮統籌,當無差池。”路中衡與郭名濤等當初被迫歸順趙營的官吏儒生們一開始雖然寧死不屈,但基本上被裹挾期間都給明廷無情裭奪了原有官職。為朝廷舍生取義,到頭來卻換得如此下場,世態涼薄換做誰心里都會不好受。趙當世求賢若渴、唯才是舉,擁有十足的人格魅力,路中衡等實則早傾心于他,但困囿于忠孝節義之桎梏,自是顧慮重重,未敢拋卻一片心。而自從趙當世接受招安,轉賊為官后,他們心里最后一道心防也隨之冰釋,完完全全融入了趙營。
閑聊幾句,傅尋瑜便將歸來路上與馬光寧相遇的事說了,并問“馬光春松口了嗎?”
為趙營俘獲后,趙當世前前后后也不知勸降了馬光春多少次,均被嚴詞拒絕。西南戰事孔急,趙當世無暇在他身邊繼續蹉跎,離開范河城前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派傅尋瑜前往回營交涉換人,一方面則讓路中衡等繼續勸降馬光春。只不過,傅尋瑜那邊沒討到便宜,路中衡這邊也同樣毫無進展。
“馬光春一心求死,決計是說不動的。”路中衡連連搖頭。
“這就棘手了”傅尋瑜沉吟道。換又換不出去,招降又招降不了,難道辛辛苦苦捉來這一名回營大將,到頭來一殺了事?若如此,忒不劃算。
路中衡無奈道“馬光春和他那個姓灌的伴當每日照樣吃喝不誤,過得倒也滋潤,一副就等著上路的姿態。我倒也有兩天沒去探過了。”
傅尋瑜點頭道“既然如此,只能先讓馬家兄弟見上一面,或許能通過馬光寧勸服馬光春也未可知”說著一拱手道,“還請路主簿安排一下。”
路中衡也覺得可以一試,自無不允。
一個時辰后,范河城監牢開啟。路中衡親自在前引路,傅尋瑜、李萬慶并馬光寧則跟在身后。此監牢看押的均是重犯,基本都與趙營軍政有所牽連,尋常百姓間燒殺淫掠則都收監在別處。監牢環境整潔爽利,甬道寬敞,開了好幾個天眼天窗透光,倒也不算陰暗。甬道兩側牢房不多,關有犯人的更少,其中要么是趙營內部被糾察出來的腐敗分子,要么是近期被擒獲的各路賊頭寇首。
馬光寧心急如焚,一路左顧右盼,仔細朝每
一個犯人瞧去,搜尋著自己二哥的下落。路中衡瞧在眼里,說道“馬統領勿急,尊兄地位不同,不在此處。”說話間一招手,左右兩名牢子邁步居前,打開面前一扇厚重的鐵門。穿過鐵門后,居然又有數十石階以螺旋狀一直延伸到更深處。原以為上層監牢已是全部,誰能想竟另有洞天,層層防護之下,足見趙營對馬光春之重視。
到了底層,卻是一偌大庫房,地平墻滑,無數燈火點著交相輝映,比上層越加通明。庫房中除了牢子休息用的桌凳床鋪外別無他物,但一面墻上嵌著的一扇石門卻格外醒目。
“尊兄就在里頭。”路中衡一面對馬光寧說著,一面指使牢子開門。
石鎖開啟,三名牢子咬牙奮力猛推,石門以中軸旋轉,緩緩開出一條一人寬的縫隙。路中衡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馬光寧冷哼一聲,搶先疾走入門。石門里頭,另是一寬闊的庫房,但沒有燈火照射,惟有丈余高的頂端開了些天眼氣孔,陽光照射進來形成道道光柱。一人本抱膝靠墻靜坐,瞅見馬光寧的身影,豁然起身結舌道“阿、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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