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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數(shù)位,便有大兵壓境之窒息威壓。
率先來到這方人間的青裙女子環(huán)顧四周,察覺到這塊占地極小的陸地版圖之上,有五座山頭,霧蒙蒙亮起了五種光彩,結(jié)陣為一。
她想了想,好像有那大嶽真形圖的意味。
記得當(dāng)年,就兩幅符箓圖畫的草稿,高山數(shù)量是三是五,他們是有過討論的,可惜未能定論。
看來后世由陰陽派生出的五行學(xué)說昌盛啊,她難免唏噓,昔年之一株春草苗頭,如今已是生長成一大片大道流轉(zhuǎn)不息的茂盛草原了。后輩學(xué)道人的智慧機(jī)巧,確實(shí)不容小覷。
白骨道人微覺不適,便有些心生煩躁,本來挨了武夫一拳就崩碎了化身,臉上掛不住,只見它一揮紫袍大袖,將那席卷而來的寶瓶洲北岳道氣打退回去,霎時間云海翻涌,如懸空海水的潮起潮落。
被白骨道人的這一袖神通,無數(shù)云朵密集攢簇在一座山頭周邊,一座披云山如一尊披掛雪白甲胄的神將。
白骨道人瞧見那山巔,站著一位耳墜金環(huán)的山神,躲在烏龜殼里邊,受了陣法加持,還算有點(diǎn)道行,它笑著提醒幾句,“小家伙,再有類似的挑釁舉措,本座可就當(dāng)你是要問道了,按照當(dāng)年規(guī)矩,你我就等于劃出道來,道高者活,道低者死!一旁道侶、法嗣也只能眼睜睜瞧著這場斗法,絕不可插手?!?
魏檗微笑道:“你有你們的規(guī)矩,我也有我們的職責(zé)?!?
白骨道人本想戲謔幾句,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那姓陳的盯上了,它不敢掉以輕心,立即止住話頭。
先前那一拳,也不知是傾力遞出,還是故意留力幾分?
陳平安卷好了袖子,說道:“諸位乘興而來,總不好讓你們敗興而歸,就給你們一炷香滯留大驪國境的光陰,天上事天上了。
“提醒一句,誰敢驚擾了城內(nèi)凡俗,害了任何一條性命,我不光殺誰,此外所有旁觀的,就都別走了?!?
不用解送文廟功德林,大驪自有一座牢獄正好虛位以待。
估計袁化境這會兒眼睛都已經(jīng)紅了吧。
白骨道人聞言搖頭不已,本座若是故意殺了幾只螻蟻,“連累”幾位盟友,你小子豈不是就要身陷圍毆?這等顧頭不顧腚的狂悖之徒,自尋死路無疑!
倒是讓它想起了昔年人間的許多故人,材力更好,機(jī)緣更多,長久得勢,好像都會變得這般不知天高地厚,落了個半道消亡的下場,小劫易過,大劫難逃??峙鲁俗约?,如今又有幾人能夠記得他們的道號,作為?
它抖了抖袖子,戟指向那一粒青色芥子身影,“天地通之前,你這般癩蛤蟆打哈欠吞日土月的口氣,也算你真本事,本座忍你無妨,主動避讓都是應(yīng)該的。只是這會兒是什么光景,陳平安,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還在故弄玄虛,白白讓我小覷了人間學(xué)道者的心性。你尚且如此,地上學(xué)道人等而下之,人間如此不堪了么,可憐可憐,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可悲可嘆。”
“也難怪那周密無法在蠻荒成事,既然會輸給你這種粗劣貨色,想來他強(qiáng)不到哪里去。”
“罷了罷了,就讓本座受累些,重整旗鼓,親手改天換地,還世道一個該有的規(guī)矩?!?
國師府廊道那邊,宋云間并不輕松,雖說京城三座大陣都由他住持,但是既要護(hù)住整座京城,還要施展障眼法,這位道號攖寧的大驪國運(yùn)顯化存在,實(shí)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陳平安這位新任國師當(dāng)然辛苦,問題是他宋云間也是相當(dāng)不容易啊,這才幾天功夫,就已經(jīng)親眼見證了多少老飛升一輩子都見不著的風(fēng)光?先是十四境鬼物蜆的作亂,加上那場天地通,今天又來!
也虧得先前國師就以某種秘法,提前遮蔽了天機(jī),大驪京城百姓,眼中所見還是一場大雨。
宋云間悄悄提了提手中的旱煙桿,千真萬確的尋常物件,國師能有此神通?
一旦確定了這撥道齡悠久的存在,是敵非友,雙方是肯定要大打出手了。
宋云間嘆息一聲,道心起伏,百感交集,都可以提煉為一句話,真他娘的刺激!
袁化境在內(nèi)幾位目前留在京城的地支修士,已經(jīng)聚在一起,只是不知為何,明明他們這幾個聚攏在一起造訪大驪,要比單槍匹馬登陸寶瓶洲的蜆更為厲害,此刻大驪京城形勢更為兇險,國師甚至都懶得通知他們半句,就好像無聲一句,你們看戲就是了。
確實(shí)如國師所料想,袁劍仙眼神炙熱,心情要比那北岳地界的云海涌動更為夸張,只是袁劍仙心有激雷,瞧著面如平湖罷了。熟悉了蜆的大道根本,就算能夠如何,袁化境也下不去手,但是這位眼高于頂?shù)陌坠堑廊?,氣勢洶洶造訪大驪,擺明了是奔著國師而來,自己若能撿個漏,將其煉為傀儡,不是絕佳?!
如此說來,速速閉關(guān)躋身玉璞境,確實(shí)需要更加上心了。
看來大驪兩座密庫的那一件半仙兵和兩件法寶,是該改口討要,折算戰(zhàn)功購買便是,不占大驪朝廷和國師的半點(diǎn)便宜。如果價格過高,反正自己可以與周海鏡、陸翚他們賒欠一筆戰(zhàn)功。
白骨道人俯瞰那遞出一拳便停手的青衫武夫,他恍然撫掌大笑,“是了,小輩色厲內(nèi)荏,空城計!”
陳平安顯得耐心極好,直到這一刻,才滿臉笑意道:“說完了?一炷香功夫,是你們幾位共有的光陰?!?
曹慈看著那個陳平安,感覺比較陌生。雖然他身份極多,名利枷鎖重重,但是此刻的青衫長褂,赤腳懸空,人生在世如此自在。
徐獬忍住笑,以心聲與曹慈說道:“我現(xiàn)在知道為何中土文廟要封鎖消息了?!?
曹慈說道:“這位白骨道人要小心了?!?
先前白骨道人看那人間山河,它的“眼神”與那青丘狐族的眼神,截然不同。
后者是訝異,是驚艷,有歡喜心。
白骨道人的眼神,就像一個行徑無良的土豪劣紳,難得出門走一趟,看著別家莊稼的長勢。
至于它自稱“本座”一說,犯了個忌諱,可大可小。
高過云海雨幕的青天中,一條線。
白骨道人道心一震,抬手晃動袖子,一件紫色法袍驀然大如湖泊,斂了真身隱匿其中。
砰然一聲。
一拳避無可避,拳罡與法袍撞擊在一起,聲若洪鐘,如佛道廟觀內(nèi)課業(yè)吟誦真言某個字。
白骨道人連同紫色法袍一起旋轉(zhuǎn)起來,且倒退出去千余丈,就像一座紫色湖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漩渦。
陳平安單手負(fù)后,只是遞出一拳也不追擊,譏笑道:“不曉得惜時如金的道理,恁多廢話!”
也對,對這些存在而言,光陰本身就是最不值錢的,甚至是他們最為痛恨的,追求長生不朽的求道者反被長生牢籠拘押。
掐訣定神,在空中眨眼間旋轉(zhuǎn)數(shù)十圈、不斷高升倒掠而去的白骨道人,紫色法袍邊緣獵獵作響,相較于巨大的法袍,這位遠(yuǎn)古道人的骨架小如沙粒。
一副出現(xiàn)無數(shù)裂縫的白骨咯吱作響,絲絲縷縷的金光,如百萬游蛇銜接,白骨體魄頃刻間便恢復(fù)如初,那些被一拳崩散的道意靈氣附著在紫袍之上,一一歸于原位,往外迸濺的退散速度快,返回七百余金色氣府的速度更快。
這位白骨道人的臉龐,雖無眼珠、皮肉筋脈鮮血,但是旁觀者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的情緒變化。
它不得不承認(rèn),是好拳。
這就是強(qiáng)橫無匹的肉身成神,這就是只存在于傳說中武道十一境的蠻不講理。
關(guān)鍵是這一拳的罡氣,竟是用上了模仿天道旋轉(zhuǎn)的大道真意,故而連白骨道人與法袍一并被迫跟隨右旋!
又是一線拳罡迎面而來,有那宛如一把鈍器磨礪玻璃面的刺耳聲響。
白骨道人連同法袍轉(zhuǎn)為左旋,不斷傾斜高升后退,白骨當(dāng)場化作齏粉,廣袤飄搖的紫色法袍亦是出現(xiàn)了數(shù)以萬計的大小窟窿。
再次恢復(fù)原貌,白骨道人便要言語幾句,愿意由衷稱贊對方拳法如神……
下一刻,又是平淡無奇的一拳,渾厚拳罡左右旋轉(zhuǎn)兼?zhèn)?,大道相沖的結(jié)果,便是瞬間將白骨道人與紫色法袍撕成兩半。
興許是遞出這第三拳,也確實(shí)不算輕松寫意,青色身形飄落在那頭巨狐的腦袋上邊,選了個不錯的落腳點(diǎn)。
她滿臉戾氣,使勁搖晃頭顱,“姓陳的,滾下去!”
陳平安一跺腳,將它頭顱下壓,再次磕碰京城外城的墻頭。
住持大陣的宋云間隨之身形不穩(wěn),陳國師唉,這一腳,多余了!
陳平安猶然神色忿怒,又是一腳踩踏狐頭,“他媽的,敢對老子使用美人計,算你們找對人了。”
她無法言語開口,訴說心聲也難,只好以本命神通傳遞心意,本來這種手段,是用來魅惑慫恿遠(yuǎn)古地仙的看家本領(lǐng),能夠在對方道心中,悄無聲息種下一顆“情種”,
“陳平安,你再如此辱我,我就要舍了大道性命不要,與你不死不休!”
陳平安就要再一腳,用上“斬首術(shù)”,將它的一顆腦袋都剁掉。
突然想起一事,跟徐獬閑聊時的某句對話有關(guān),抬腳橫跨出去,離開她的腦袋,走到了墻頭。
竟然還有臉,不忘與她好言好語道了個歉。
約莫是挨了兩腳的緣故,頭昏了,她一時間犯迷糊,也不知道是接受道歉,還是回罵幾句。
宋云間眼前一花,一手幫某人拎著旱煙桿,一手扶住廊柱,心中叫苦不迭。
陳平安瞇眼望向天幕,身邊這頭青丘舊主的大妖真名,捻芯這位縫衣人是有錄名的,可惜,那位擅長示弱的白骨道人卻是沒有,更可惜的,是它不曾學(xué)武,否則就更簡單了。
一座雪白高臺之上,那位彩臉古巫流淚不止,死死盯住那個身穿青衫的人族男子,好似終于確定了真相,他神色凄涼,伸手去抓臉龐,五指如鉤,撕扯得滿臉血污,痛苦哽咽道:“現(xiàn)在不是,以前不是,天地通的當(dāng)時,你們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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