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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到京師-《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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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ok chapter list     陳平安抬起左手,攥拳,右腳后撤一步,重重跺地,拉開一個拳架,是那學自藕花福地的校大龍,人身脊柱作金石顫鳴,一股純粹真氣驅使骨骼震動不已,骨骼牽扯肌肉,肌肉帶動氣血,氣血再反哺經絡。看似簡簡單單的一抬臂,一撤步,陳平安卻是融合了六種樁架,悉數熔鑄一爐。

    陳平安再不刻意遮掩自己的巔峰意氣,渾厚無匹的拳意如洪水決堤,洶涌流瀉到了雪白神臺之上,層層漣漪瘋狂向外擴散,瞬間蔓延到了神臺之外,以至于周邊無云的青天,如一把古鏡被清水反復沖刷。

    從樁架起勢到拳意流轉,陳平安沒有任何的遮掩,仿佛就是一部無字拳譜。

    后世想要師法此拳者,只管學,只管記錄和模仿,只管瞪大眼睛好好瞧著。

    所遞之拳,正是一往無前的神人擂鼓式。

    兩只青色袖子,鼓蕩如橐龠,獵獵作響。

    遠古武學,是兵家初祖姜赦一手創建,功莫大焉,開辟出了有別于神通和術法的第三條道路。

    若說這位古巫,象征著遠古武學領域的一座孤峰,代替姜赦坐鎮那座武道之巔的陳平安呢?

    那就有請遠古武道。

    接下此拳。

    旁觀者只見那處雪白境界中,筆直一線前沖的青色身影,竟是直接將一座近乎道無缺漏的神臺給切割成了兩半,緩緩墜向大地。

    體內氣血翻涌如沸的古巫站在原地,視線模糊,身上那件麻衣化作齏粉,整張臉龐瞬間血肉消融,身軀裸露出白骨,倏忽間化作灰燼,簌簌而落,魂魄搖蕩,亦是隨風消散。

    一拳過后,肉身強橫的古巫如荒原的一朵野花,花開花落在彈指間。

    但是古巫好似將畢生所學的武學造詣,全部的精氣神,毫無保留,都澆筑在了一條手臂之上,都給予了這軟綿無力的一拳,輕輕砸在了那位青衫男子的面門上。

    好像有一股執念在支撐著這位古巫,他不但接下此拳,也要還手一下。

    不知是自身拳意過于鼎盛使然,還是挨了古巫這一拳的緣故,陳平安隨之發髻散亂。

    一襲青衫,披頭散發,神色自若,光著腳,獨自站在雪白神臺之上。

    陳平安撫平兩只袖管,再一卷袖子。

    同時以無形拳意牽扯住斷為兩半的神臺,讓它們不至于直接砸向大驪京畿地界。

    再環顧四周,陳平安現學現用,先前即便學了劉羨陽的夢中遞劍術,卻一直成效甚微,但是今天與古巫一場問拳,就有了另辟蹊徑的想法,觀想起那位白骨道人的容貌,略顯混沌一片的心湖天地之內,火光熠熠,如同點燃一炷香,香霧裊裊,懸起了一幅畫像。

    這就是先前與這晾衣架實實在在問過數拳的好處了。

    否則單憑粗略看過幾眼的觀想之法,斷然無此效果。

    一拳傾斜向海陸接壤處的地界,頃刻間,動靜就如將一串爆竹丟擲腳下云海中,雷鳴陣陣。

    按圖索驥,可惜依舊未能抓住真身。

    無妨。

    陳平安再伸手,五指如鉤,輕輕往回一拽。

    竟是直接將坐于獨木舟的白骨道人從一處光陰長河漩渦內拽出。

    大吃一驚的白骨道人伸手按住船舷,氣急敗壞道:“姓陳的,本座已經主動退讓,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陳平安的拳意,不但將分成兩半的神臺給維系在青天之上,甚至猶有余力,將它們重新合攏。

    早年若有這等手段,在俱蘆洲遺址之內,何必扛著那口藻井亂跑呢?

    陳平安抖了抖袖子,微笑道:“我本就是要你死,你能不死還是如何?”

    白骨道人陰惻惻,斜眼那頭依舊圍城的巨狐,“為何留她性命?偏與本座不對付?”

    陳平安一笑置之,也懶得解釋半句。

    你要是先去了蠻荒,以看待莊稼地的眼神看待人間,視天下若砧板,萬物皆魚肉,也就隨你,開心就好。

    在這浩然,尤其是大驪版圖境內,還敢如此心態,那就是道友嫌命長了。

    陳平安一抬臂,示意小陌可以收起那條劍光。

    沒有任何猶豫,小陌心念微動,駕馭那條璀璨劍光立即退回灰蒙山的螺螄殼道場。

    青丘舊主則是再次炸毛。

    這副骷髏架子好生歹毒,竟然想要拉她一起下水?

    她那人形容貌的陰神,輕輕瞇起一雙丹鳳眸子,心中大恨。

    貓在墻垛里邊的貂帽少女,細細嚼著喜糖,笑嘻嘻道:“吃糖吃糖,消消氣。”

    青丘舊主能夠從大驪京城得到的言語、心聲內容,畢竟有限,她確實好奇為何陳平安單單對自己……還算客氣。古巫已經身死道消,不過殘余魂魄好像被他歸攏在了袖子里邊,緊接著就是強行將三院法主逼出隱匿之地,重新對峙。

    她的出竅陰神,拎著那只繡袋,心神有些狐疑不決,難道是他想要招徠自己,好讓落魄山得一臂助?

    謝狗笑呵呵道:“你們初來駕到,有所不知,我們山主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

    青丘舊主將信將疑。

    白骨道人自有隱憂,更是疑惑,既然是不死不休的處境,對方卻不著急遞拳,到底在等什么?

    此人方才那兩手稀奇古怪的拳法?劍術?尋找自己的蹤跡,確實極為神通廣大,匪夷所思了,但要說要想憑此傷及自己大道根本,非是他妄自尊大,確是對方癡心妄想了。

    白骨道人揪心不已,被牽著鼻子走的滋味,委實憋屈萬分,遙想當年,哪里遭受過這等羞辱?

    竹素嘆為觀止,她愈發好奇一事,白衣曹青衫陳之間的第五場問拳,到底誰輸誰贏?!

    劉叉卻要直截了當很多,以心聲與曹慈問道:“跟現在的陳平安對上了,你們勝負如何?”

    曹慈笑道:“真正打過才知道。”

    老聾兒就沒有往竹素、徐獬那邊湊,跟這些年紀輕輕就暴得大名的劍仙,也沒什么可聊的。

    需等謝首席發號施令,他這次席才好出手。

    老聾兒當然也看到了群山之巔那邊的白衣青年。

    當年少年曹慈在城頭結茅,因為與老大劍仙當鄰居,老聾兒偶爾參與議事,是與曹慈見過兩面的,那會兒老聾兒還覺得這位容貌、風采如自己年少時差不太多的外鄉人,跟寧丫頭是最為般配的一個了,奈何他們雙方皆無此心,只聽說寧丫頭去了一趟外邊,返鄉之后便經常發呆。

    老聾兒當時便知不妙,猜想寧姚她定是被浩然天下那邊的某人給騙了?

    后來等到一個背劍少年過了倒懸山,大搖大擺來到劍氣長城,老聾兒便立即走到牢獄門口,偷摸看了城頭那邊幾眼。

    當時還擔任隱官的蕭愻也在老聾兒身邊。

    老聾兒哀嘆不已,總覺得好白菜給豬拱了。

    羊角辮小姑娘卻說是她心目中的“天仙配”。

    老聾兒不理解,只當是隱官蕭愻的正話反說。

    一場連綿暴雨,路上泥漿四濺,老聾兒獨自站在道旁,為了不顯出修士身份,變幻出一把雨傘,裝模作樣撐著。

    附近有幾撥相熟的同鄉攤販,合力搭了個簡易的棚子,在里邊賣些價廉物美的雜貨、吃食。

    老話都說大雨不久,今兒這場暴雨倒是個犟脾氣,完全沒個停歇跡象。

    黃豆大小的急促雨點,噼里啪啦砸在棚子頂上。

    由于這場暴雨的緣故,入城的隊伍就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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