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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到京師-《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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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gè)正在烤餅的年老攤販,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與棚子外邊的老聾兒吆喝道:“老倌兒,這邊,來這邊躲躲雨。”

    老聾兒與那攤販道了一聲謝,進(jìn)了棚子便停步,轉(zhuǎn)身合攏雨傘,朝棚子外邊甩了甩雨水。

    要了兩張熱騰騰的烤餅,卷在一起,再跟旁邊攤子打了二兩土燒,棚內(nèi)桌凳都坐滿了臨時(shí)歇腳的客人,老聾兒就腋下夾著那把雨傘,蹲在不會擋路的棚子邊緣,一手端酒碗,一手卷烤餅,吃喝起來。

    有幾個(gè)活潑的孩童,撐著老舊的油紙傘,探出腳去,在外邊踩水耍。

    他們身上的衣服,縫縫補(bǔ)補(bǔ),不是過于寬松了,就是過于窄袖窄褲管了。

    卻也不耽誤他們童真童趣,苦中作樂。不過估計(jì)等到他們的長輩忙碌完了手頭生意,免不了被罵幾句,甚至是挨頓揍。

    歸還空碗,老聾兒從袖子里邊掏出一只干癟的錢袋子,摸出一把銅錢,打算與兩位攤販結(jié)賬,老聾兒剛要開口詢問價(jià)格,不曾想那攤主連忙擺擺手,“老倌兒,不收錢,都是送的。方才喊你進(jìn)來躲雨,又不是要賺你的錢,買賣不是這么做的。都是出門在外的人,各自行個(gè)方便,算得什么事。”

    老聾兒也不堅(jiān)持,將銅錢放回錢袋,錢袋收入袖中,笑道:“老哥宅心仁厚,必有晚福。”

    “這算啥子厚道哦。老倌兒是讀書人吧?”

    “老哥這是去京城里邊支個(gè)攤子做買賣?”

    “對啊,白云觀、花神廟這幾處,未必?fù)尩弥梦恢茫蔷驮谖鬟叧菍ひ惶帍R會擺攤,那小崽兒他爹,在永泰縣的縣衙戶房當(dāng)差,也能順便瞅幾眼,小崽兒玩心重,每次去衙署看他爹,總要摸一摸官廄里邊的馬尾巴。他爹在那邊人緣還算好,加上那些官老爺脾氣好,也就由著小崽兒玩耍。”

    “嚯,出息大了,吃皇糧的官差老爺,了不得,我可聽說永泰縣和長寧縣的縣令,官品老高了。”

    年老攤販曉得合不攏嘴。

    老聾兒對寶瓶洲山上的門派仙府,極不在意。比如曉得長春宮,也只是饞那長春釀,聽說正陽山,只是因?yàn)樯街魅ツ沁咊[過,知道神誥宗,無非是好奇那座清潭福地的獨(dú)特物產(chǎn)。

    大概是干一行愛一行的緣故,既然曾經(jīng)當(dāng)過皇帝老兒,老聾兒便對浩然官場還是門兒清的。

    什么金甌永固,歷朝歷代的皇帝,都要投金龍玉牒入水……老聾兒聽說就有些不干人事的山澤野修,專門靠此事發(fā)橫財(cái),朝廷才放,他們就偷。

    道路上,一支支車隊(duì)首尾相接,一輛馬車廂內(nèi)隱約有士子正在背誦科舉范文的聲音。

    大驪科舉,尤其是會試,一向以嚴(yán)苛著稱,除了詩詞文章,還會涉及國計(jì)民生的經(jīng)濟(jì)、術(shù)算學(xué)問,甚至還要談一談武備兵略,即便是讀書人的紙上談兵,總好過一竅不通。連那的,否則到了地方,總是難逃被胥吏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下場。

    今年的京城會試臨時(shí)從春闈變作秋闈,舉子們很快便琢磨出余味來了,估計(jì)是皇帝早就想要讓新任國師擔(dān)任甲辰年的主考官,成為本屆新科進(jìn)士的座師?

    所以有很多心思活絡(luò)的舉子們,已經(jīng)開始到處尋找購買或是借閱那兩部印譜,若是字體相似,能否有些額外的青睞?

    雨后放霽,天光顯得尤為明亮。

    老聾兒取出腋下那把雨傘,遞給那個(gè)與攤販有幾分相似的孩童,笑道:“小娃兒,送你了。”

    孩子性格靦腆,不敢隨便收下陌生人的禮物,只得看向棚子里邊的爺爺。

    攤販笑著搖搖頭,孩子也就跟著搖頭。

    老聾兒笑道:“聽說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可沒聽說只許老哥兒與旁人行個(gè)方便,不許陌路人送一把不甚值錢的雨傘。”

    年老攤販愣了愣,莫非真是個(gè)沒有功名在身、但是喜歡窮講究的讀書人?

    老聾兒說道:“總會下雨的,用得著。”

    攤販與那孫子點(diǎn)點(diǎn)頭,“收下吧,記得跟老先生道謝。”

    孩子這才將那雨傘抱在懷中,與眼前這位老先生道了一聲謝。

    老聾兒點(diǎn)點(diǎn)頭,走向京城那邊。

    在蠻荒,做這種事情會覺得很怪。

    在浩然,這種事情就是一件小事。

    道路上,不知是哪位讀書人率先朗誦起了詩詞,很快就有別處跟隨,唱和連綿,一如雨勢,似有讀書人的講究,例如某人說一句風(fēng)怒欲掀屋,雨來如決堤。便有別處某人便高聲說出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很快就又有清脆卻響亮的女子嗓音響起,電尾燒黑云,雨腳飛銀線。接下來又有稚童的悅耳背誦聲,著急忙慌說那雨過不知龍去處,一池草色萬蛙鳴……道路上哄然大笑,既有車輛里邊的,也有馬背上的,還有泥濘道路里邊的。

    一位老先生掀開車簾子,坐在馬夫身邊,悠悠然說了句不太符合節(jié)令的詩句,“城雪初消薺菜生。”

    有那趕考的寒素書生心領(lǐng)神會,立即續(xù)上那句“角門深巷少人行。”

    很快就有略顯豪邁的嗓音高聲道:“柳梢聽得黃鸝語……諸位且慢,最后一句,需由我大驪女才子收尾!”

    果真立即就有女子明媚嬌笑道:“此是春來第一聲!”

    緩緩走在路上的老聾兒,倒也曉得這首詩,詩名既不算膾炙人口,也不算如何生僻。

    就叫《到京師》。

    哪怕白景依舊沒有打招呼,劍氣長城的老聾兒,落魄山花影峰的傳道人,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劍修甘棠,他突然就想要會一會那位自號三院法主的白骨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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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在青天高空處,換了一件黃色法袍的白骨道人悶了片刻,它只好拗著性子放低身架,以心聲說道:“陳道友,你我本就無冤無仇,何必撕破臉皮,折騰出個(gè)玉石俱焚的下場。細(xì)究起來,那件法袍被海上蟊賊搶去,是本座折損嚴(yán)重才對,陳道友又有何損失?是也不是?”

    陳平安仰頭望著那位白骨道人,招招手,“不要站那么高跟我聊天,下來說話。”

    白骨道人差點(diǎn)沒忍住就要爆粗口,當(dāng)本座是那三歲懵懂無知的市井稚童,不曉得與一位十一境武夫近身“閑聊”的后果?

    一氣之下,便有牽引異象的道法顯化,只見這尊三院法主的道身金光流轉(zhuǎn),五六百座氣府,皆有動靜,顯現(xiàn)出其中數(shù)量頗為可觀的本命物,共同組成了一座星羅棋布的金色天地,各色本命物法寶散發(fā)出來的奇光異彩,一點(diǎn)點(diǎn)滲出那件品秩不高、無法遮掩景象的黃色法袍。

    陳平安瞇眼微笑。

    讀書多而不知化用,容易被譏諷為兩腳書柜。不曾想這位白骨道友,還是一座兩腳寶庫?

    先前按照鄭居中在夜航船的說法,在那條光陰長河之內(nèi),能夠維持道身不作劫灰就已經(jīng)相當(dāng)困難,這位三院法主好手段,想來除了它自身道力雄厚之外,猶有那條獨(dú)木舟別有造化的緣故?

    敏銳察覺到對方的氣息變化,白骨道人只覺滲人,背脊發(fā)寒。

    只因?yàn)檫@種感覺,再熟悉不過,白骨道人自己就有,相信劍修白景也會有。

    就是某位饑腸轆轆的遠(yuǎn)古道士,游歷天下,橫行四方,終于瞧見了一份堪稱大補(bǔ)的大道資糧,殺心一起,就要進(jìn)食!

    果不其然,姓陳的那廝已經(jīng)出拳,身形拔地而起,雪白神臺隨之一墜,降低了百余丈高度。

    白骨道人迅速一抬起極為寬大的法袍袖子,遮在身前,宛如在青天掀起一道黃色帷幕,再以心神駕馭那艘獨(dú)木舟渡水,驀的斂了蹤跡,消逝不見。

    陳平安眼神炙熱,笑道:“來都來了,就別走了。”

    與那古巫問拳,是兩位純粹武夫之間的砥礪武學(xué)。

    與這白骨道人過招,單純是要讓它把命留下,豈能一樣。

    冥冥之中,一線牽引。

    竟是早就斷了拳、竟然重新續(xù)上的神人擂鼓式。

    光天化日之下,十一境武夫的手段,一覽無余。

    崔誠傳授的神人擂鼓式,在已經(jīng)躋身十一境的陳平安手上,又有了一番驚世駭俗的變化。

    先前這一拳招,需要拳拳相銜接,不斷層層累加拳意,但是現(xiàn)在的陳平安,完全可以在自己的人身天地之內(nèi)就率先“出拳”,如編訂書頁,變?yōu)橐粌裕丿B為一拳。

    就像老人當(dāng)年在竹樓教拳,偶爾會有些不同尋常的失落情緒。

    只因?yàn)榇拚\苦心鉆研而出的諸多拳招,氣魄再大,意思再高,終究只是止境武夫的體魄,未能完整體現(xiàn)出拳招的威力,不是拳不好,只因?yàn)槲掖拚\境界太低,才無法讓人間武夫瞧見真正的恢弘武道,到底高在何處!

    陳平安心中默念一個(gè)數(shù)字。

    二十七。

    掐訣不停的白骨道人,一副替死化身,當(dāng)空轟然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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